纪红拉过鼠标,浏览一阵,说:“嗨,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就这破玩艺,让你这么激动!”纪红说,这太小儿科了,网上有的是。林小冷说,我这是头一次见。“看把你美的!”纪红说着,翻看云飞扬的简历,说:“行啊林姐,你交的这个朋友不一般啊!”林小冷说,那是,水平高吧?纪红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看你有几个网友了?”
林小冷让她看,纪红又撇了嘴说:“就这几个?一个男的?”
按纪红的理论,女人是找男人聊天的,男人是找女人的,这是基本的规律性。
“好朋友一个就够了。”
林小冷交男朋友是有原则的,年龄必须在三十五岁以上,想和她聊天必须回答她一个问题,那就是猜一猜“种桃李”是什么职业?回答不上的,她就删除他。她不和人家说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单位,人家的单位和姓名他也不问。
“纪红,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林小冷让纪红坐下说。
“问吧。”
“你为什么叫西毒?不要这号了?”
“唉!”纪红叹息一声,说:“说起来让人伤心呐,我有一个网友的名字叫东邪,我们在网上相遇…谈了那么久,都过了三个月了。”
“超常规是不是?”
“是,第一天,我就给了他这个号,单独和他聊天,谁知,第二天他就走了,再也不来了。伤心啊!这号我也就不要了,给你了。”
“噢!”林小冷说:“他要是来了怎么办?”
“不会的。他这人的脾气我了解,太自以为是了。”纪红恨恨地说:“有一天,在网上再碰到他,我一定揍他!”
“你喜欢他?”
“要是他再和我聊下去还有可能,没机会了。”纪红说:“我现在新的名字是南帝。”
倏地,纪红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似的盯住林小冷的新昵称看。“行啊林姐,你这名字不错啊,你怎么把密码也给改了?”
“不改我让你透视我的隐私呀?”说着,搔纪红的痒,纪红笑着跑开了。
五、
回到家里,林小冷用沉默来表示对苏春波的不满,那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苏春波当作不解的样子,涎着脸讨好地说:“昨晚我是不是喝醉了?”“我怎么什么事也想不起来啦?”
林小冷知道他是装傻,没好气地说:“做了什么你不知道?装!”
苏春波一听这话火了,说:“哦,叫你这么说,我老婆叫人拍了我挺高兴是不是?”
他果然是装的,林小冷脸色更加难看起来。苏春波也拉起了长脸,两人暗暗地发誓:“你就是求着我,我也不跟你说话。”
“伤心会变老变丑的”,林小冷想起了云飞扬的话,长久地站立在壁镜端详自己。曾经青春的,生动的脸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由于睡眠不足,有一圈黑晕,脸上的皮肤是越来越白了,却是中年女人即将走向衰老的那种白。这时,她心中涌上无限的悲哀,我的理想,我蓬勃的青春呢?在城市的生活中消失殆尽了。
人到中年了,什么也不能激起青春的浪潮了,唉!
让自己心情快乐起来,对,就这样。她做了一个上挑的眼神,让自信充满胸间,就是不理他苏春波,装作气还没消的样子,和他冷战到底,杀杀他大男子主义的气焰。
第二天,苏春波特别地勤快,看林小冷要洗衣服,他连忙抢着放水,碰到她的手,他嘿嘿笑着,她哼了一声,甩手而去。她要拖地板,他抢了过来,像个孩子似的猛拖,那样子滑稽可笑,引得果果哈哈大笑,她连看也不看进了厨房。
夜里,果果睡了,苏春波讨好地要进林小冷的房间,他的脚还没踏进去,鼻子就被她关上的门碰着了,好痛!他生气地踢向门,想起这门的材料都是进口货好贵的,缩回了自己的脚。
第三夜,果果刚睡下,苏春波就趁林小冷在洗涮间的机会,偷偷地钻进了她的被窝里。他关上门,熄了大灯,打开了床头的壁灯,让桔红色的灯光照耀着房间,弥漫着浪漫的气氛。
林小冷掀开被子,看见苏春波光裸的身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个背给了他。
苏春波把身子贴过去,一只手搭在了她圆润的肩上,林小冷的心在硬着,身子抖了一下,狠狠地抓起他的手甩回去。
苏春波知道,这是一场非常重要的“战争”,能不能和平,就看自己今晚的战斗力了。受到冷落的他,没有受到打击,反而更激起了他的战斗欲望。他的身体一次次地向她的领地发起进攻,失败一次,再进攻一次,直到全部收复失地。他的嘴不失时机地贴向她的唇,强硬地吻她,讨好地向她说情话…
“对不起!”
“老婆,原谅我!”从心理上攻击她的防线,直到她彻底崩溃,身心全部降服,他将胜利的旗帜插上高高的山头,心潮澎湃得像在浪尖上,一浪高过一浪。汗水抛洒,浪潮退去,他迎来了和平。
苏春波满足地睡去,打起轻微的鼾声。
半夜,苏春波醒了,一摸身边,不见林小冷。他爬起来,下床,走出卧室。
客厅窗子前,林小冷身穿睡衣,赤脚,前胸裸着,一动不动站立着,眼睛望向窗外。吓了苏春波一跳,她这样子,黑发披肩,一袭的白睡衣在黑夜中风鼓着,让他想起了鬼。
他眼里看到的是窗外的夜景,她看到的是家乡。
苏春波连忙抱起冰凉的林小冷回卧室。泪水滴在他的胸膛上,他心里一阵难过,后悔自己太冲动,他把她搂紧,动情地说:“林,以后不会了,相信我!”
女人是天生的爱哭,男人不疼爱她,她哭;男人疼爱她,她也哭。林小冷握起拳头,捶打他的胸膛,呜呜地哭。一会,偎依进苏春波的怀里,娇滴滴地说:“你就知道向自己的老婆泼脏水。”
苏春波没有理会清她的表的意,声音有点高,说:“叫你这么说我得高兴来着,让他今天拍这,明天拍那,我就是那乌龟王八蛋!”
“敢情你关心的是你的脸面?”林小冷推开苏春波,泪水又涌了出来,心底是莫名的悲凉,长长地叹气,背过身去。
空气一下子静得令人窒息。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春波说,后悔一时心急又说错了话。林小冷是那种感情特敏感的人,稍冲动或许会再次失去刚刚收复的领地。这些天,虽然他表面上装作冰冷的模样,内心却非常希望和好,他是爱妻子的,像爱自己身体的器官一样。怕自己老了,她得不到满足会嫌弃他,又怕自己没出息,她羡慕别人事业成功离他而去。十多年了,她依赖着他,被他宠爱着,两人一个单位,同进同出的太了解彼此了。记得有人曾说过:“距离产生美”,他们之间需要距离。像苏春波这种性格的人是不适合呆在校园里的,看周围的人红红火火地搞起了生意,发大财,他那按捺不住的心骚动了,他想抓住机遇,辞职闯一闯,离开教师这个行业。
苏春波把这一想法告诉了林小冷,征求她的意见,这毕竟是影响家庭收入的一件大事。
他的话一出口,林小冷就明白,苏春波现在告诉她,说明他早已拿定了主意。他是个精明的人,尽管火性子急,但处理起事情来没有把握他是不会说的。
“是的,我已经和校长谈过话了,”他说:“我也是怕你操心。”
“想好了做什么?”
“建材,我们有这个优势。”苏春波分析说,现在潍坊正是建材生意最好的时候,林小冷的老家又是石板之乡,她的弟弟林红光是一家石材厂的小老板,兄弟俩联手,一产一销,是再合适不过了。当然,这只是一项。
林小冷明白,苏春波是在教育上呆够了,他觉得憋闷,出去了对他是有好处的。她只是有些担心他,她说:“不留点退路吗?办个停薪留职也行。”
“好,听你的。”苏春波第一次顺从了林小冷的意愿(在大事情上),鼻子有点酸,激动得把她搂得更紧。
林小冷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眼睛盯住天上那一弯孤月轮廓出神。
月亮离开她家的窗子,孤傲地离开她。
六、
尽管苏春波觉得这事有点别扭,像是吃了一个苍蝇。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爱老婆的,错的不在她!和她同事这么多年,在这种事情上她是无可挑剔的。也许是自己昏了头,更多的是,那天他喝了酒。在酒桌上,有个男同事当着他的面称赞林小冷,说:“娶老婆就得娶林小冷这样的。”虽然他说的一点也没错,可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让他又想起了下午那一拍,心中就不快,喝得酒就多—闷酒。
事情发生了,他得挽回局面,保持胜利果实。
苏春波向果果和林小冷许愿,要搞到“风筝会开幕式入场券”,她们果然是一阵高兴。他就去忙活,倒腾了好几天也没搞到,白挨了她们一顿数落。
“五一”长假期到了,苏春波向林小冷献媚说:“五一节我们去**家怎么样?”
“真的?”要小冷果然是喜出望外,一阵飞吻。这可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不亚于太阳从西边出来。
“嗯,”他说:“劳动节嘛,去乡下劳动。”
“呜—啦”果果一听,高兴地跳起来,对他来说,乡下就是一张浪漫的图画。
许下了愿,苏春波又去忙活。这回,他没唠叨,自己开着车,一趟趟地进出商场,在心里列出张大清单,丈母娘的、丈人的、洪光的、姐姐的、妹妹的、她叔的…一大堆礼物,买着买着,他就心痛,但想想林小冷那温和的笑容,心里又是甜蜜蜜的,值,为老婆!
林小冷也在准备,她打算在家多住几天,找衣服、零食、小包、布鞋…
果果也在忙活,他的那些宝贝枪、卡片、图书等乱七八糟地倒腾了一地。他说他要送给表哥、表弟妹们。林小冷看他那高兴劲没去扫他的兴,倒腾出一次,她收进去一次,二次,再收拾。
苏春波买的是啥东西?林小冷不知道,也不问,这是她的习惯。无论是朋友,还是亲戚,回婆家娘家,买什么东西她都不管,苏春波自会掂量着买。等到临出发,下了楼,往车里搬东西,她惊得睁圆了眼,天!满满一后备箱的酒、烟、茶、奶…车里还有。
“这得多少钱?”林小冷说:“你疯了?”
但她心里是高兴的,这是给她长脸呐!
“我给你算算,”苏春波说,一阵嘀咕,“将近二千多块钱吧。”
“天,我将近一个月的工资没啦!”这会儿她真心痛了。
“唉!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和老婆打架,胜利了恰恰是失败了’,”苏春波说:“精神上的损失,得物质上补哇。”
“果果,知道做男人的苦吧?”
“你是自作自受,我说过冲动是魔鬼的!”果果说,那语气像是长者在教育。
气得苏春波使劲摸了一把他的头,说:“教训起老子来了!”
车子驶离市区,一路奔向家。太阳是明亮的,风是温暖的,心情是愉快的。
盖了地膜的田野,泛着白茫茫的光,像一片一片的水似的。
其实,林小冷并不在乎买多少东西,只要苏春波和儿子愿意跟她回去就行。记得以前,每次回家他嘟哝,过去自己没车得坐客车,倒好几次,买上点东西加上孩子,回家费劲。到了家,苏春波的脸上还是不见笑容。林小冷的家是村里收拾比较干净的人家,在他眼里还是脏。第一次进家门,他掏出自带的手绢铺在小板凳上才坐下,那碗筷母亲涮过了,他得亲自再涮一次,用热水烫过才用。冬天回家,他得拉上一床被子。但是,对林小冷那是绝对的好!
热切地奔向家,父母的门上挂着锁。碰到一个邻居一问,说是下地去了。苏春波就埋怨,“要你早打个电话你不听!”
林小冷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她是理解父亲的性情的,如果打了电话,这头一夜,一上午,他的心就挂着放不下,不干活,站在村口路上等,张望。
“我去坡里找。”林小冷说。她家的地她是记得的,果果说:“我也去。”
“爸—娘—”
父亲听见林小冷的叫声,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他直起腰,揉搓下眼睛,看见女儿,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瞧见后面的果果,放下镢头,伸开双臂抱过来
“果果,我的宝贝。”
“姥爷!”
父亲想抱他没抱动。
母亲也回过神来,抬起苍老的脸:“小冷!”
“娘哟!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女婿呢?”
母亲一连串地问,林小冷都不知先回答哪句好?“刚来,他也回来了。”
“放下,放下,不干啦,不干啦!”父亲高兴地亲着果果,说:“女婿捎带酒回来了,我要回家,喝酒。”
果果受不了父亲胡子扎,挣脱下来,抡起镢头学着父亲的样子要干活,刨了两下,说声“不好玩”放下了,他头上汗津津的。
“哈哈”父亲笑了,他说:“快,通知她们都来。”
林小冷连忙掏出手机打电话,一个个地通知姐妹、弟弟。
很快,她们开车的开车,骑车的骑车,拖儿带女的,各自捎带着饭菜来了。男人一桌,女人和孩子一桌,林家大院一下子热闹了,老人宽大的四合院显得小了许多。
喝了酒的父亲,脸上红了,话也就多了,他说:“女婿顶半个儿子,你们都到坡里给我整地去,我杀羊犒劳你们!”
大家进行了分工,放着自己的活不干先干父亲的。父母亲是没有地的,退休回到村里居,闲时开垦出些地来,那地,也不经整,很快就干完了,倒显得人多地小。凑在一起热闹是真的,孩子们一忽而窜到这,一忽而窜到那的,一个小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