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杜水柱这一辈子看起来是难以再忘记钱新莲了。
那个砂砾中的原玉,世中少见的美人儿,她原本就已在外边工作了,现在更是连家里人也搬去了其他地方。
他即使再“想念”她,也已很难得再遇见她一次了。
唉,唉,干啥要让我遇见她,又从此再见不到她呢?
杜水柱有时不能不觉得遗憾地想。
真是太折磨人了。
这种事儿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出现,然后又归于消失呢?
他还这么小,男女之间的事情还不知道什么哩,可却已要为美女的魅力去想入非非了。
而这种想入非非总是叫人的心既上不着,也落不下去、一直浮在半空中的——老天爷给了他一颗太多情的心啊!
杜水柱放学回家的时候,已很肚饥了,走在路上,他有两次由不得抽动着肩膀。
可是在这很肚饥的时候,偏偏有个卖煎饼的小贩挑着煎饼从他面前走过去。
那煎饼的油香和葱花香味很吸引他的鼻子,叫他的鼻子由不得一抽一抽的,努力去吸吮……
这时卖煎饼的小贩突然放下了担子,拿出一块煎饼来吃,这又叫杜水柱由不得眼巴巴地向他望过去,很希望对方能大发慈悲,也分一块给他吃。
但卖煎饼的小贩并没这么大方。
也是的,人家既不认识你,又还得靠这卖煎饼去赚钱吃饭,怎么可能白白送一块煎饼给你吃呢?
因此他有滋有味地吃完煎饼后,就又一挺腰,挑起那副油饼担子,迈开阔步走了。
“我饿啊,饿啊,只剩下半条命了。”
杜水柱走进家门时,很夸张地直这样喊。
“你饿?饿你就先吃个生蕃薯吧,饭还没煮熟哩!”
姐姐杜玉梅说。
“先吃生蕃薯?生蕃薯有什么好吃的,我才不吃哩!”
杜水柱翘起鼻子说。
“生蕃薯也不是常有得吃哩,你还这么挑。要到什么时候什么东西也没得吃,那时你莫讲生蕃薯,就连树皮你也不一定吃得到哩!”
杜玉梅皱眉说。
“吃不到我就不吃,什么我都不吃。”
杜水柱一脸蔑视地说。
“你情愿饿死啊?”
杜玉梅瞪向他。
“饿死就饿死,有什么了不起的。”
杜水柱撇撇嘴又说。
“好,那你就饿死吧!”
杜玉梅突然有些生气了,不再跟他多说什么,走到了一边去。
杜水柱坐到了堂屋里。
这时他脑子里既再想到钱新莲,同时又更想到了那个小贩卖的煎饼。
虽然他现在没有吃到那种煎饼,但他的嘴里好象感受到了那种煎饼的香味,鼻子也好象闻到了那种香味。
唉,家里穷,真是好叫人忍受折磨啊,连那么便宜的煎饼也没钱买来吃。
那煎饼要多少钱一个?五分钱?一毛钱?
——最多要一毛钱吧?
虽然杜水柱以前从来没买过煎饼来吃,但他猜也猜得到它就是只卖那么多钱。
在杜水柱想着钱新莲,同时也更想着那小贩卖的煎饼的时候,杜小陆从外边走了进来,象很羡慕地说:
“呵,卢安远好象要结婚了,要结婚了。”
“是吗?要结婚了吗?”
杜玉梅先开口问。
当时杜壮平正坐在堂屋里抽水烟,听他这样说,便有些好奇地也问:
“卢安远要结婚了?跟谁?是哪个村的妹子?”
“哪个村的妹子我不知道,不过那妹子现在是在长沙工厂做工的,已经是城里人了哩。”
“城里的妹子嫁给安远?”
杜壮平睁大了眼睛。
“是啊,安远早几日去长沙把她接回来了。”
杜小陆有些慨叹似地又说。
“呵,呵,安远可真有福气啊,可真有福气啊!”
杜壮平也由不得跟着慨叹地说。
“怎么不是呢?村里人都这样说。全都说他有福气。有福气啊!”
杜小陆高声地说。
“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杜壮平望向他。
“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也许再过一两个月,也许再过几日吧?”
杜小陆又说。
“你说的话没有假?”
“怎么会假。”
杜壮平不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