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过了元宵后,李映香再次给卢安远寄来了信。
这次她告诉他,她爱他,希望和他结婚,请他答应她。
读到这信的时候,开始卢安远高兴得想跳起来,觉得李映香真是可爱,是个非常忠于爱情的人,已经在大城市里工作了,还不背弃他,跟他退婚。
可冷静下来后,他又有些犹豫不安了:
他们已相隔那么远,她还是个进了大城市的工厂工作的人,有这种可能吗?
而且他也缺钱,自己家里没有积蓄了,向别人借也难以借到,去不成啊。
“唉,有什么办法呢?我是想娶她为妻,非常非常想娶她为妻,可我没那个福气,娶不了她啊!”
卢安远由不得叹气地想。
他由于烦闷,低落的情绪便不由自主地写在了脸儿上,而这就很容易给别人发现了。
杜锦福是最早发现他这低落的情绪的人。
杜锦福几次从他家门前走过,都见他脸色阴阴的,便好奇地问他:
“安远,你这是怎么啦?是碰到了什么很难过得去的事儿吗?你看你脸色多难看啊。”
“哦,没什么,没什么。我没碰到什么很难过得去的事儿。”
卢安远赶忙否认道。
因为心情不好,卢安远便有半个多月没给李映香回信。
谁知他不给她回信,她却连连的来信向他催问了。
见他还是没信去,她就在信中说:
“如果你再不回信,那我就辞了工作,立刻回到家乡来。”
那可不行。
现在要想做个工人可不那么容易,特别是做到象她那样在大城市里的工厂工作的工人。
没关系、没后门,谁也不会给你去做。
因此他终于回信告诉她,他愿意和她结婚,非常愿意和她结婚,他很快就会去长沙见她。
随后李映香就叫卢安远开婚姻介绍信,带上到长沙去和她办结婚证。
她特别仔细地告诉他,她会在他到了长沙她厂里后,也去向厂里开婚姻介绍信,开好就和他一起去民政局办结婚证。
李映香一样一样都说得好好的了,卢安远就不能不听她的了。
但他既然缺钱,就还是一时半刻也去不了。
虽然她又接连给他来了几封信催问,他也忍耐着一直没有给她回信。
为了积到车费钱,卢安远只能到处打散工,打了半个多月才打到二十五块。
他又拿家里养的几只鸡到乡上卖,也才卖到十多块。
再向别人借,这次好不容易才借到了几块钱。
就只能带上这么一点儿钱了,要顺利到达长沙又能把事情办下来,路上还得非常省俭,一分钱也不能乱花哩。
随后他就真的去向大队长杜仁昌开了婚姻介绍信,然后带上到长沙去了。
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贱妹和卢安远都很紧张。
由于怕路上坐火车时钱会给小偷偷去,卢安远的口袋是特制的,母亲贱妹替他缝在衣襟里面,这样放钱十分保险。
第二天一早,贱妹六点钟不到就先急急忙忙地起来给儿子做好了早饭,然后让他吃了,完了亲自送他到乡上去。
虽然公社所在地离柴头岭村不是很远,但也要走半个多小时,因此卢安远怕母亲走得太累,对她说:
“妈,我自己去行了,你不用送我吧。”
“送,怎么能不送?我儿子要结婚了,这是人生当中最大的一件事儿。我得亲眼看着你去办成。”
贱妹目光坚定地说。
“我会办成的,妈,你放心。”
“我放心,我放心。我很放心。不过我要亲眼看着你离开我们公社,看着车从我们这儿离开。”
贱妹说。
于是贱妹就送儿子去乡上了。
由于卢安远扛着行李,相当显眼,还没出巷子就被杜锦福注意到了,杜锦福马上从屋里走出来喊住他们问:
“安远,你现在又要去哪儿啊?”
“去长沙。去我朋友那儿。”
卢安远闪烁其辞地回答。
“去长沙?那儿有你朋友?”
“是。”
“你不是前不久才去过一次吗?现在又去?”
杜锦福很纳闷。
“是啊,去过一次。不过现在还是得再去,不去不行啊。”
卢安远又说。
“干啥这么快又去呢?那可很花钱呵。”
“是啊,很花钱,不过也没办法的。人有时候再花钱的事儿也得办啊。”
“那是什么事儿呢?”
“回来你就知道了。”
“还要等你回来啊?”
“是。”
“那可要等很久呵。”
“不久。”
卢安远回答。
杜锦福不再问什么了。
到了村前,钱有明、钱成相也先后问他们:
“贱妹,你送你儿子去哪儿啊?”
“去县外呵。”
贱妹回答。
“去县外?那么远?”
“是啊,满远的。”
“去那么远干啥呢?”
“办事儿,办事儿。”
贱妹回答。
他们也不再问什么了。
路上贱妹和卢安远遇见一家四口在扛松木,做父亲的蓦地站起来,捧起一株粗大的松木,搁上肩头。
而做母亲的则赶忙走前去帮扶他,将松木尾部托了一下。
做父亲的站在那儿稳了一下神,随后就扛着松木小跑着往前走了。
“很多地方都禁砍树木了,他们还敢砍那么粗的松木,真够胆大的。”
贱妹和卢安远走到离那一家四口已很远了,贱妹才有些摇头地说。
“是啊,有些人就是这么胆大。就是这么胆大啊。”
卢安远应和着母亲的话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