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春节,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不时在山村的各个角落里响起来。
穿着各种新做服装的大人们、小孩们欢聚在村头,玩着山里人喜爱的小型多样,充满乡土气息的龙灯、锣鼓、秋千等等传统节目。
很多人家都把红绿的对联贴到了门旁、门楣。
在春节前,贱妹就一直想,该什么时候给儿子办喜酒,叫他结上婚了。
可他好象跟李映香的事儿黄了,又跟不知什么人通上了信,还跑到了别处去与那人见面,一去就是近十天。
如果是他只是跟别人通信,李映香还来她家,她也还会对儿子的婚事有信心,可他竟然……
就因为对儿子的婚事不那么有信心了,贱妹就不那么上心给他准备婚礼的事儿了。
婚事因此无限期地延缓,越来越在贱妹的心中显得没有了希望,她过年就过得没那么有滋味了。
不仅没滋味,有时还觉得很懊恼哩。
就因为这样,年初二这一天,她架高凳子往墙上挂一块留着慢慢吃的腊肉——她今年除了买了两斤新鲜猪肉和一条鱼之外,也就只有这一块腊肉过年了,而这块腊肉也是弟弟杜月和从县里回来探亲时送给她的。
可她因为心情不好,脑子里想三想四,也就晦气事儿很容易找到头上来了:
一个不留意,一只脚踩到太边上去了,结果凳子往一边一倾,就叫她的身子忽地从凳子上滚了下来。
当时就把她的一只手摔脱臼了。
卢安远发现母亲受伤时,贱妹已痛了很久。
做儿子的当时就叫:
“妈,你怎么搞的!你怎么搞的!站凳上也会摔得这么伤,你干啥要挂腊肉出来啊!”
贱妹听儿子这样责备,也很愧疚,不停地说:
“都怪我,都怪我,真的都怪我啊,我想不到会这样子呵。”
“凳子稳不稳你该感觉得到的嘛。不稳你就先下来,摆稳了你再重新站上去嘛。”
“我就是没感觉到呀。要是感觉到了我就不会站上去了,也就不会摔下来了啊。”
“你真是……唉!”
事情已成这样,多说也没用了,卢安远只得带着母亲,两人一起快快到乡上的卫生院去看病。
经过骨科大夫的一番施救,终于给她把摔脱臼的手重新接上了。
可是要交钱时,卢安远却傻了眼:
要一百多块哩!他家哪有这么多钱啊?
这时卢安远多少有些后悔起来:
自己最近去的那次长沙,他在那儿也是花了一百多块钱啊!
如果他没有去的话,现在他就可以用这笔钱来给母亲交医药费了。
可是他当时不去也不行啊,不去他怎么可能有机会娶到李映香为妻呢?去了他才有可能增进与李映香的感情,叫以后与她结婚变成现实嘛。
现在的问题是,他尽管花了那么多钱、投入了那么多的感情,李映香最后是不是愿意嫁给他他也没信心,完全不敢肯定哩……
唉,什么都想不得那么多了,只有看两人的缘份了。
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先给母亲交上医药费。
可没钱怎么交呢?只好向人借了。
先向同村的亲友们借。
到杜仁昌家向杜仁昌开口问,杜仁昌说:
“我虽是做大队长的人,但家里劳力少,吃饭的人又多,也没什么积蓄啊,就借给你二十块吧。”
二十块对农村人来说也不算少了,够两口人吃半个月饭,能借这么多钱出来是很不容易的了,卢安远知道这一点,便连声向杜仁昌表示了感谢。
接着去杜良健家,向杜良健开口问,杜良健说:
“嗨,你向我借?我这一向都腰骨不舒服,自己也要花钱治病哩,哪有钱借给你?要借了钱给你,我自己不用看了啊?!”
结果一分钱也不肯借。
……
最后问到杜宗源家,杜宗源说:
“有钱我自然会借给你,可我也没钱啊。这样吧,我完全不借给你也说不过去,就借给你五块钱吧。”
结果就借了五块钱给他。
这样卢安远在村里借了有整整一轮,也只借到了二十多块钱,离一百多块钱的数可差得远了。
也真是的,现在的农村人,家家户户都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莫说完全没钱的人家,就算多少有些余钱的人家,又有谁愿意大方地借给你,叫自己以后日子难过呢?
没办法,卢安远最后只好自己一个人跑去县城向舅舅借了。
杜月和听到外甥说要借钱,立刻就露出了一副牙痛似的神情,直埋怨他说:
“唉,你干啥不早些来向我借呢,我的钱早借给杜锦福了。你现在才来借,我到哪儿去再找来给你啊?”
“杜锦福来借过?”
“是啊,他老婆来县里治病,要交几百块钱,他不够钱,就跑来找我借了。”
“他怎么也来向你借钱啊?”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他在县里没其他认识的人,借来借去借不到,就跑来找我借吧。他还害我跟你舅妈大吵了一顿哩!”
“那你向单位的人借怎么样?”
“单位的人我也已经先全借遍了,难以再借到钱了。如果不是这样,我还用这么头痛吗?”
“这可怎么办呢?这可怎么办呢?我妈要交不上医药费,卫生院就不让她出院啊!”
“有这样的事儿?”
“是啊。是啊。”
“真头痛。真头痛。”
杜月和懊恼地说,在屋里走来走去。
他终究是贱妹的亲弟弟,血肉相连,尽管事情很难办,他也还是再次到处去再借了一轮。
这次他受到了别人更多的拒绝。
不过还是有人愿意借给他,再加上他家原本就有一点儿银行的定期存款,虽然王宝珍知道后会很反对他提前取出去,到时一定会跟他大吵大闹的,但他也还是最终勉为其难地给卢安远把钱凑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