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着一袭宽袍大袖的华服,慢摇羽扇信步跨进中堂,浅笑温敦,神色安闲,全然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样子。
高洋见兄长进了门,赶忙上前请安,又将他暴打步落稽的经过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
“为兄者管教其弟,何罪之有?”高澄搁下羽扇,上前拍了拍跪地认罪的高洋,“呵呵呵,快快起来,何苦叫这点小事叨扰了风月良辰?”
高洋恭顺一拜,心里暗暗思量兄长话里的意味。是屋里的女人嘱咐他速战速决早点回去么?三言两语就想要将他扫地出门?
不,他不会叫他们如愿的!
明知道夜半更深登门见不到想见的人,他还是来了,摆明是来搅扰他的椿宵的,步落稽那一番劝慰之词不偏不倚地刺中了他的痛处......
亦了然大哥命人请咤地连入内院的用意,对方明知他为伽罗而来,只会想尽办法挡了他。断不会遂他的心意。可他还是来了,豁出挨一顿鞭笞......
眉目低垂,暗暗盘算着找茬激怒兄长,方要起身说几句不中听的话,忽闻廊下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诧异回眸,正撞上女人张扬对视的凤目,仿如春风十里,又似飞花铺面,让他移不开眼,短暂停跳的心房狠狠地颤了一下,暗暗克制着急促的呼吸......
榴裙荡过门槛,伽罗一身粉青的绣褥,身姿挺拔,步态妖娆,仿佛一支娉婷的梅拽着一缕奇香掠过他面前,驻足拜谒过高澄,复又回眸瞥了他一眼,勾起一抹浑浊着的浅笑。
高澄的朗眉仿如吹皱了的春水,隐隐泛起一抹困惑的涟漪。两缕纠缠的目光在他的面前肆意碰撞,不由一阵心虚,担心伽罗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咤地连的童声紧跟着进了门,一路呼啸着朝魂飞九霄的高洋飞奔而去,“二哥!你还好吧?我特意叫姑姑出来替你求情的。”
高洋的目光紧随着伽罗的背影,像是没听见小丫头的问话,屏息凝神,只见得襟带飘飘,只听得环佩作响……
伽罗淡淡回眸,径自在高澄身边落了座,梳理衣袖,左右顾盼笑道,“这是怎么了?何故都这般看着我?怎么我一来就都不说话了?”
高澄微微沉下脸色,举眉扫过神色放肆的高洋,轻咳一声,挥袖揽起女人的肩膀,“不是歇下了么,怎么又出来了?”
“咤地连怕大王重责子进,”抬眼望向两眼发直的呆子,“如此看来是我多虑了,大王心中自有分寸。”借机多看了那呆子几眼,暗咬下唇:他果真是为她而来的么?在她失去记忆之前,他们俩人之间到底有过什么,咤地连所说的话果然当真?他?究竟哪一点儿吸引她?
高澄瞬间释然,脸上的笑容愈发甜腻,回应她的赞许,又像是故意表演给高洋看的,长臂一勾,用力将她压向怀里,肆无忌惮地吻上沁香的眉际。
高洋双唇微张,隐约从女人如雾的眸子里读到几分不寻常。她有话要同他说么?因何一直这样看着他,即便是在大哥的怀里,她也不曾回避他眼中的渴望……
饮罢一盏茶,高澄便命人送客。高洋与咤地连一前一后出了渤海王府,才上了官车便急不可耐地询问到,“方才在内院,你可同她说了什么?”
小丫头望着二哥紧张的神色,迷惑地眨巴着眼睛,“没说什么呀?不过是实话实说,你不就是为了见姑姑才打伤步落稽的嘛!你们俩之前就要好,这所有人都知道。怎么,这些话也不能说么?”
高洋的视线略过茫然的小脸,落在她身后晃动的绣幔上,怔了许久,终于沉沉出了口气,“没什么,没什么,总觉得你姑姑有话要对我讲,算了,不想她了。回府看看步落稽,你可千万别同他说我是为了你伽罗姑姑才打伤他的。”
太医细细包扎了伤口,留下药方便匆匆离开了尚书府。
高湛一手撑着灼痛的前额,将双眼眯成两条缝偷偷打量着烛光下神色倦淡的李祖娥——
不愧是天下第一美女!
怎么就便宜了那个呆子?这天大的福气落在他头上,他又不懂珍惜,居然为了个漠北的野婆娘一次次伤她心。
李祖娥接过侍女手中的汤药袅袅步向榻边,提起罗裙欠身坐了下来,关切地慰问道,“还疼么?来,起来先把药喝了。”望着姿容俊美的少年儿郎,仿佛对着自家的孩儿一样,“你知道你二哥他疯疯癫癫的,行事没个章法,别往心里去,都是自家兄弟,你可万万不要记恨于他。”
高湛接过玉手奉上的汤药,两颊坨红,慌忙避开女人柔情似水的目光。心里隐约浮起一丝侥幸,得她榻前相伴,他这顿打算是挨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