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伽罗嘶声大喊,自灌木丛中一跃而出,依旧没能挡住零星射出的箭羽,回眸间,罗网中挣扎突围的男人已身中数箭,倒在了血泊中......
喉中哽咽,轻轻唤了声,“子进......”顾不得儿女情长,对着神色狂妄的领军校尉凛然怒喝,“谁给你的胆子?你明知他是什么人,竟敢下令放箭?”众目睽睽下极不愿讲华语,却迫于无奈违背了自己的本心。
“少废话!”校尉双目微眯,蔑然嗤笑,“想必你就是那犯妇郁久闾氏,大将军有令,凡阻碍执法者,不论是谁,格杀勿论!”
“可他并没有——”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奄奄一息的男人,“我方才躲在树丛里,他并不知情?阻碍执法——这从何说起?”
“呵呵,你还是省点口舌去同大将军辩解吧。”掀开黑氅,振臂一呼,“来人呐!”
“在!”众将士********。
“给我拿下!”
“谁敢?”伽罗“噌”的拔出短刀遏着自己的侧颈,紧咬着牙根厉声要挟道,“放了他,我自同你们去。不然,我即命绝于此,两国就此失和,战祸不日将至,尔等罪该万死!”
“这......”校尉眉心微簇,面露难色。
“怎么?”打量对方忧惧的神情,“我数三个数,照我说的做。一——二——”
“放人。”校尉犹豫再三,终于下了命令。
眼看着众兵士撤去罗网,而高洋似乎并未伤到要害,伽罗终于将心放进了肚子里。双手前伸,示意束手就擒,“上枷吧,郁久闾伽罗言而有信。”盘算着兰改必定就在周围,待她走后自会出来救人。又疑心那箭上用了药,未中要害却致使他昏睡不醒。
想来必定是自家兄弟,不忍至对方于死地,又恐对方碍手碍脚的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若这般看来,这呆子并无性命之忧,她才是高澄的真正目的......
兰改躲在暗处的巨石下,高悬的心差一点就从嗓子眼儿里蹦了出来。公主已有了身孕,倘若咬定是相爷的遗腹子,可否叫世子手下留情?然而,那下令射杀的校尉必定是持有世子的密令,若这么说,世子可能已得知了其中的隐情……
一声未吭,直等到伽罗跟着大队人马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才怯生生地现了身,点燃了火烛,极速冲到伤者身边,俯身观察对方的伤势。看似并无大碍,两箭在肩头,一箭在臂上,流了不少血,却并无性命之害。
对方中箭倒地,大概是箭上动过手脚,猎鹿时为了活捉圈养,常会使用类似的麻药。
吃力地将人驼在肩头,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砸开了小庙的破门,跟哑徒弟说明了缘由,又看着师徒俩一通比划,替主子包扎止血,服侍主子服下了聋师傅调配的疏散解毒的汤药,天明时方才安顿下来。
高洋睡得昏天黑地,梦里刀光剑影,一幕幕生死别离,又像被押上了断头台,惊心动魄,醒来时已是午后时分。
瞪大了双眼望着房梁上饥肠辘辘的灰鼠,它们几次试图顺着麻绳滑下偷取悬在竹筐里的粮食,尝试再三,终于吱吱地饮恨褪去了。
“大人,您可醒了。”兰改将手里的黑面饼丢在桌上,就着土炕边沿坐了下来。
“伽罗呢?”用力捏着沉痛的后脑勺,“我中了箭,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呃.......”兰改咬着下唇犹豫了半晌,方才战战兢兢地回应道,“那校尉下令放箭,公主她挺身而出——您这条命是公主换的。”
“她人呢?”轰然坐起,一把提起对方的衣领,眼冒金星,只觉得头重脚轻。
“叫人......叫人带走了......”不敢抬眼与他对视,唯恐对方一怒之下将他掐死。
“你——”咬牙切齿,愤然将人推出丈许狠狠跌坐在地,“废物!留你何用?”心里明知道只凭一人之力,即便冲杀出来也不过是枉送性命,却还是忍不住怨恨;更恨自己,太轻敌了。
“大人息怒,小的罪该万死!只是小的临死前还有一句话要告知大人,”满心委屈跪上前来,仰面说道,“公主有了身孕,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什么?”高洋大惊失色,双目骤然没了焦点,“你说她......她有了?”眼眶发红,隐忍哽咽了几声,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呵,呵呵,自打她入府爹爹就一直病着,独居东苑,她怎么会有了身孕?”
兰改被问得大瞪眼,险些大骂出口:这不都是您老人家干出来的鸟事吗?您是真这么健忘,还是那痴痴呆呆的老毛病又犯了?轻咳一声,带着几分怨气回应道,“背不住与谁人有染,小的不得而知。也说不定就是相爷的遗腹子呢?相爷新婚那夜虽然未曾留宿新房,可谁知道他老人家离开之前有没有......”
“呵,倘若有,秃突佳还会带着人马堵在府门口破口大骂么?这孩儿分明就是个孽种!你以为,大哥会对一个伤及霸府体面的孽种手下留情?”
更要命的是,自从他在临水驿馆现了身便无异于昭示天下,他就是这孩儿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