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私下将高隆之一门子弟“烧杀劫掠,强抢民女”的罪证整理成案,封于密函中遣亲信转呈于坐镇邺都的兄长高澄。眼看着转运玉璧的军粮上了路,便兴高采烈地召集门下幕僚摆起了庆功酒。
座上嘉宾皆是大哥的心腹,话多无益,只顾借着酒劲装疯卖傻。喝得烂醉如泥被人抬回了后衙,临近午夜突然惊起,再度发起了癔病。
兰改几度回府传话,将石郎中的医嘱一五一十地禀告娄夫人。又说这不是一般的病症,类似天花豆疹,会贻害他人。需八字相适之人,方可在榻下侍奉。
“这..”娄夫人将信将疑,坐下身来与挺着肚子的李祖娥面面相觑。
兰改砰然跪地,俯首呈禀,“老夫人,您是没看见我们大人,那周身的痼疾都发了出来,看着都不成人形了!”
“是么?”不愿提起二儿身上的病,神情有些淡漠。她一生养育了子女八人,其余各个样貌俊美,机敏过人。唯独子进,不知冲犯了哪尊神明,且不论模样丑俊,偏偏还一身的怪病。
李祖娥心急如焚,起身一拜,“婆母,我去。我是他的妻子,本当由我去侍候子进。”
“诶——”闭目摇了摇头,敛眉回应,“你带着身子,万一有个闪失,那可是一尸两命啊。再说,那石郎中不是都说了么,要‘八字相适’,只是不知要怎么个相适法?”心里暗暗埋怨,这晋阳城里名医云集,为何偏就请这石老道啊?
“石郎中写了这条子——”兰改双手举过头顶,跪上前来,“上面有合适的生辰八字。大人身边缺人照看,有一个算一个,有两个算一双。府上但凡有合适的人选,小的一并带过去。”
娄夫人看了看条子,交于跪侍在一旁的奴婢,“去,查查,这全府上下不论男女,只要有合乎这生辰八字的,全都给我带来。”
一来二去折腾了大半宿,两名侍女终于将八字相合的二名人选带了上来。走在前面的是养马的老孔,另外一个居然是“她”?
伽罗跟着大伙熬了半宿,听说子进病了难免有些担心,却又总觉得他病得有些蹊跷。这郎中是从哪儿请来的茅山道士么?治病就治病,还管什么生辰八字?可子进并不知晓她的生辰,是计策?不太可能。
谁料挑来挑去,最终还真就点到她了,愈发认定是某人故意所为,只是不晓得能不能过了娄夫人这一关..
娄夫人扫了一眼睡容倦懒的郁久闾氏,一手用力捏着前额,只觉得眼前发黑。这真是躲不过的冤孽么?怎么偏偏就挑上她了呢?打量着皆不可心的两名人选愣了半晌,有气无力地吩咐道,“既然如此,就叫老孔辛苦一趟吧。公主乃金枝玉叶,万一有个闪失,谁能担待得起。”
李祖娥垂眸沉默了片刻,上前一步劝说道,“婆母,虽说公主的身份金贵,可这伺候病人不是老孔这等粗人能胜任的差事。为媳私以为,公主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还请婆母三思。”
“可是..”不由想起她那不省心的二儿在东苑时看那“祸水”的眼神。
“婆母,这都什么节骨眼上了,只要夫君能早日康复,我这当媳妇的都不计较他人的闲话,您还计较这些闲事?”
伽罗淡淡扫过李祖娥,想不出对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照理说,她才是最该反对的人,怎么还帮着他们说上话了?这就是爱屋及乌么?还是因为高澄..
掩袖打了个哈欠,对着娄夫人草草施了个礼,比划着告诉对方若无他事她打算回去休息了。正要出门,却被追上来的李祖娥拦住了去路,比划着说道,“子进发了重病,需要有人照顾他,你去,拜托你!”
故作一脸茫然,随后便被领命的兰改招呼着同老孔一起上了马,半炷香的工夫便来到了大门紧闭的官署,跟着兰改从后角门进了后衙。水池边朝东的位置摆着神坛,当院还真立着一位身着八卦长袍的道人。
绕过烧纸念咒的老道,推门进了门楣上贴着一排符咒的病房。若非身后跟着老孔,非得拔刀架着他脖子问个究竟不可。
“你是真病了,还是装的?”柔然语,他是唯一能听得懂的一个。
病人紧闭着双眼,看似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回头看了看屋外,兰改正吩咐老孔下去打水烧水,待人一出门,她便沉下面孔坐在榻沿上,稍稍提高了嗓门,“屋里没别人,你就别装神弄鬼了!”
榻上的人儿依旧不做声,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似的。
有些不耐烦了,“噌”的一声拔出短刀贴在他脸上,“再这么没正经,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怎奈昏睡中的男人纹丝没动,还是没有一点回音。
慌了,难不成真的病了?可恨自己立誓不讲华语,不然或可询问那老道几句。
焦心如焚的时候,老孔已将烧好的水连带手巾一同端了进来,跪地高举过头顶。伽罗瞥见搁在案头的牙黄药盒,恍然明白接下来该她做的事情,替他擦擦身子,涂些药膏。然而当着老孔的面儿,以他二人这等尴尬的身份,怎么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