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解下大氅披在女人肩头,下马叩门,“砰砰砰.。。有人吗?我二人路过此地,恳请借宿一晚。”
许久,柴门内“吱扭”一声响,继而传出轻缓的脚步声。
回头看了看马背上的女人,刻意提高嗓门,“投亲奔友,途经此地,天色已晚,走了几十里路,只遇上你这一户人家。”
柴扉缓缓开启,走出门的少年郎面如死灰,双目红肿,抬眼看了看衣饰华贵的男子,复又看了看马背上受了伤的女子,有气无力地嘀咕道,“家父方才故去,二位不嫌晦气就请进来吧。”落寞转身,撇下大敞的柴门踉踉跄跄地回了屋。
高洋转身看了看伽罗,得到默许便扶她下马,跟随少年走进简陋的茅屋。烛光昏暗,屋子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酸,衣衫褴褛的逝者直挺挺地躺在屋角的板榻上,身下一卷草席,骨瘦嶙峋的大脚上绑着破旧不堪的草鞋。
少年隐忍着抽噎,扬起补丁落补丁的衣袖指向门外,“家徒四壁,只有一座柴房尚可住人,这灯你们端过去吧,夫人受了伤,许派的上用场。”
“呃..”高洋扫了眼伽罗,没再推辞,端起灯烛,转身便往外走。
伽罗垂眸轻叹,扬手拔下鬓角的羽簪轻轻搁在桌上,“多谢小哥收留。离家匆忙,身上未带什么盘缠。这簪花,聊表心意,换些银两,给老爹添一口体面的寿材。”
少年执起羽簪并未推脱,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怔了片刻,突然阔步冲向房门,“噗通”一声跪在当院,对着二人的背影“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夫人大恩,无以为报!家父身故,投亲无门,兰改已是无家可归之人。若蒙不弃,愿当牛做马愿追随恩公,尽心尽力,听凭驱使。”
高洋猛一转身,诧异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你说要给我当牛做马,追随我么?”
“不错。”兰改拱袖一拜,“待明日安葬了家父,小的便收拾行装随恩公、夫人一同上路。”
“可..”扫了一眼伽罗,“我是个呆子啊!”府上的仆从多半是大哥安排的,才一出京就收罗亲信,只恐惹人猜忌。
“呃?”兰改错愕一愣,想不通这恩公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不方便收留他么?哪有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呆子的。
伽罗抬眼看了看高洋,撑着僵痛的身子站了起来,对着门外问道,“除了故去的老爹,你再没有别的亲人了么?”
“回夫人的话,尚有一兄,多年前孤身离家,此一去便再无音讯了。”
“子进,他即已无家可归,你就留下他吧。”轻抚粉颊上的擦伤,别过身,不愿叫人看到,“待到晋阳上了任,你身边自然要添些人手。我看此人秉性耿直,不妨给他个差事?”
“若是——”别有深意地眨巴着眼睛,“我不打算回晋阳了呢?”
“呃?”红唇微张,被他突然的决定吓了一跳。
“我要跟你走。”
“胡扯!”他以为她是回漠北省亲去了么?她是请罪——请父亲惩罚她,杀她的头!
“我意已决,你说什么都没用。你也不要回王庭了,我俩去个僻静无人的地方,从此隐姓埋名。”
“然后呢?”嗤笑,“等着相爷质问我父汗,是不是见到了他逃亡的妻子,并扣押了他的傻儿子?父汗得知消息,亦会大动肝火,两国相互猜忌,搞不好又是一场战祸。”
“纵然江山破碎,血流成河,可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他只要她。一个呆子,顾及不了那么多。
“没有不透风的墙,迟早会败露的。你以为每个人都是瞎子么?没人能看得出你的心事?眼看着刀兵祸起,必会有人向相爷告发,甚至会捏造出一堆子虚乌有的事。”扯起对方的衣袖,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天下虽大,却容不得你我。天涯相隔,远远地盼着、念着,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