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头:这篇故事跟雪莲果没什么关系,不过,故事感天动地。
连天佑说,我要真养大一朵花,这就好像变成了一个童话故事了。我想说的是,这没法成为一篇童话,因为花被养大的同时,你也不再是少年时期的小王子,你看,你都长胡子了。
我不知道不被世人祝福的感情是否有好的结局,我也不知道身陷囹圄的滋味原来这么难受,然而我为了世人的祝福,正身陷囹圄。
所有的痴情,皆是缘于一朵花。
守护这朵花的,是一个叫做连天佑的男孩。
天佑是他绝情的爸和他倒霉的妈唯一的孩子,因为父母在他幼时离异,他3岁便跟着母亲来到了新疆位于天山南麓的和硕县,在姥姥家开启新的人生。
因为他性格比较古怪火爆,维语讲得又不是特别好,所以他除了有独生子这个本来已经挺倒霉的身份,还是个真正孤独寂寞的怪小孩。
在自己一个人孤独的这段岁月里,他倒很是勤奋,一把弹弓用得炉火纯青,打坏人和打鸟蛋这种事情基本是百发百中,不知不觉性格也变得冷酷起来。他总觉得,这样的话,好像能够让姥姥和妈妈不用那么辛苦,家里偶尔有鸟蛋炖一炖也算是让身体不那么硬朗的他最爱的长辈补充了不少的蛋白质。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子,他也是逐渐觉得,自己虽然独来独往不被人保护,能够保护别人一程也是不错的。
在他长到八岁的这一年七月,村里的族长竟让他扛起步枪,绑上弹弓,又背上了足月的干粮,跟着百来号人的队伍上了天山。
他自记事以来,便对族里的这件事情非常的神往。族里面男丁本就稀少,所以一旦小男孩长到了十岁,七月中旬到八月中旬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便由村里的青年男子带着上天山,忍受3000米海拔的历练之苦。他因为天资好像有那么一丝聪颖,所以村长就给他破例跳了级,八岁便让他加入了部队。
当然之所以动这样的阵仗的主要原因,并不是为了试炼,而是守护他们的圣花——雪莲花。每年的七月到八月便是天山雪莲花盛开的时节,然而每到这个时候,3000米以上雪线附近都会有大批不法分子前来疯狂采挖。野生雪莲是靠种子繁育的,盗挖者将它们连根拔起,使其连开花结籽的机会都没有,导致天山雪莲数量锐减。和硕族人即使再能忍,这种亵渎圣花的行为估计就跟杀了他们的家人一般可怖,如果这种现象得不到遏制,用不了几年,雪莲这种珍贵的物种就可能从地球上消失。
爬山的队伍从天山南上行,在探查了南区的几十株雪莲花安全之后,十人原地留守,剩余的人又急匆匆跑到了北区,也就是另一条通道上行的雪线处。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许多雪莲花被连根拔起,原本圣洁美丽的地方被刨得落下一个个土坑,数十朵娇嫩的花朵被残忍拖走。
“天佑,你留在这儿,其他人,跟我追!”族长抓起步枪,带着族人们怒不可遏地往北边追去,随着最后的脚步声离去,天空竟开始飘起绵绵的雪花。七月飞雪。
连天佑穿得本就有些少,此时雪一下下来,他觉得鼻子有些痒。他一边走着,一边在被刨开的土坑面前蹲下来,摊开手心,将土混着雪水小心地,认真地又埋起来,做这些的时候,他的心里有些悲凉。
阿……阿嚏!他一个喷嚏打出去,突然感觉到了身后的黑影。那黑影见他是个小孩子,便猛地推了他一把,自以为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的警惕心,逃跑的步伐也不那么急促。
连天佑被这一推,头有些晕,然而意志还是十分清醒的。他在被推倒的那一瞬间,手已经握紧了腰间的弹弓,一个前滚翻就抓紧了备好的石子飞了出去,那个黑影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晕了过去。如果他还有一丝理智,一定会觉得,栽在一个八岁小男孩手里,实在是有些不太爷们。
于是,连天佑就在这个倒霉的贼手中,看见了一株白色的雪莲花。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雪莲花,它的花瓣还团团紧蹙着,颤巍巍地在雪中抖动,对,他真的看见它在颤抖。
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不知是一种笃定还是一种执念,他觉得,从今天开始,他想养大一朵花。
于是,在今后的十二年里,每半月他就上山一次,每次一呆就是一两个时辰,陪它认真地说话,又在它旁边的雪地上练习武术,风雨无阻。他一身武功练得盗花者再不敢轻举妄动。
那朵雪莲花深受感动,在天佑守护他的第二个年头便敞开了心扉,他练武时总是默默地看着,他与它聊天时,还会用叶子去触碰他的小手手指,到后来,甚至每一次盛开,它都会等他来,只为他看到它时年的第一次绽放。它觉得,自己为了他,过得有些不像高傲的雪莲,每每花谢一次,它总害怕自己会步昙花的后尘,生怕自己某一天会昙花一现。
但它有时候又在想,如果能为爱牺牲,不也是一种得到么?每想到此处,它一抬头,便能看见天佑的微笑,想到这里,它就能感觉到胸口满溢的甜蜜。
在这十二年里,这朵小花真正害怕的,是天佑的成长。花谢花开,它的生命永远在循环往复,它不知道自己生命的尽头是什么,或许比之长,或许比之短。但它明白的一点是,当天佑不再是他心目中的那个少年的时候,他一定会有一天,彻底地离开它。
这一些,它不知道天佑懂不懂。
人长到二十岁,心智都长得健全,所有的男孩都不再满足于困顿在一隅之地,包括天佑也是,他决定凭借他的能力去帝都闯一闯。可他又确实放不下那朵雪莲花,那是它养大的雪莲花,如果他不在了,不知道它还能不能遵守花期按时开放,盗花的人还会不会来骚扰?
为此,那一个晚上,他又一次上了天山。
他坐在雪莲花的旁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认真地跟它倾诉着。
“你要是想去的话,你就去吧,一年、两年、三年,我都等你回来。”
连天佑不仅惊讶于雪莲花开口说话了,还惊讶于,他的心思,它竟然都懂。
“好,亲爱的小花,等我。”
那之后过了五年。这五年里,连天佑一次都没有回得去,这五年,他活得很苦,四处碰壁,但是从小培养出来的韧劲让他坚持了下去。
从一个打酱油的武打替身,现在成了二线明星的武打替身,一部两个小时的武打片里,他的身影从原来的十几秒变成了十几分钟,那一身的伤也磨去了他一身的刺。
也有不少小姑娘对他一见倾心,但他却从来没有感受过那一份真挚的真心。
是在哪里感受过呢?
每个夜晚,他都在想念那朵花。
本来说好的,一年,两年,三年,而他真的走入帝都,他发觉,这一些愿望想要实现,都变得很难很难。
他桌前的抽屉里,藏着十几张买了又报废的火车票,每一张都饱含了他的思念。而这一次,他觉得,无论再出什么岔子,他一定要回去看一眼他的小花了。想了想,他闭了闭眼,想着第二天下午的行程就这么入了睡。
“唉你看这一朵雪莲花,可名贵了呢,给我鉴赏的人说啊,这十七年它都养得极其的好,灵气十足,简直是滋补圣品……”
连天佑第二天进入剧组告假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只见导演拿着一个玻璃盒子,正眉开眼笑地同工作人员说着。
他感觉心猛地一痛,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玻璃盒中的雪莲花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微微地睁开了眼,看到了他,那已经枯槁的叶子微微地向他摇了摇手。
“啊!放开它!”连天佑一个箭步向导演撞了过去,将玻璃盒子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你们谁都别过来!它是我的!它是我的!”连天佑一边用一只手紧紧地护住玻璃盒子,一面用另一只手阻挡着每一个前来阻挡他的人。
“你……你别哭……天佑,是我太想念你了,我真的……真的好想你!我等了一年,两年,三年,等第三年一过,我才发现……我可能已经离不开你了。所以今年有人再来盗花,我问他会带我去哪儿,他说,是帝都。”
凌厉的掌风带过,天佑觉得自己喉头一股猩甜,猛地一吐,“别说了……”
“虽然我知道他带我走意味着什么,待我花谢之后便不会再有下一次花开了,但是倘若能在你身边,我觉得这些也没什么。”雪莲花挣扎着摇了摇花瓣,“这个玻璃盒子还能保我一个月的生命,天佑……我们回家好不好?”
连天佑终于挣脱了人群,听到它说到这句话,便疯了似的狂奔起来。
一朵无名无姓的雪莲花和一个人的故事,之所以可以变得如此重要。
是因为在两个孤独的灵魂经历了这无数的岁月,他们都学会了爱。
我爱你,即便这份爱看上去多么的脆弱无助,或是不为世间所容,我也依然爱你。
我爱你,即便我的胡子已经长了,外面的世界也变了,你还是你,我从未停止过地,想念你。
很久很久以后,连天佑已头发花白,正站在天山的山腰处,背后站着一个执着一把剑,跟他当年一样年轻的少年,手里捧着一株,似曾相识的雪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