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今夜是走不成了。
曦昭在月色之下,依旧是一副冰冷深邃的表情,像是寒潭水一般的冷冽,他同舞沂对视着,道:“看来北辰宫太小,容不下你了。”
这话语本该带着些责备的语气的,但是他说出来,倒像是在调侃。
舞沂看着他的发丝在月色映照下有微微的光透出来:“你不是在跟那些魔族的王室成员们胡吃海喝么?怎么出现在这里?”
曦昭嘴角一扬:“我不喜欢那种场合。”
“你又是为什么来魔界?上回见面还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舞沂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但是不大敢问的,顺便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来。
曦昭眼睫毛蹁跹,眼神闪烁,轻声道:“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
“你在意我的事情么?”曦昭一半脸映着月色,一半脸在黑暗之中。
舞沂咬牙:“好像有点在意……”
他依旧是一副处变不惊,风姿卓然的模样:“那你猜猜看。”
翼遥忽然从远处跑过来:“舞沂,东西收好了没有?”
翼遥过来,看见了曦昭,脸都紫了,幸好是黑夜,看得不大真切,说实话,他过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曦昭缓缓偏过头,见了翼遥,道:“你们当这是魔界十日游?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翼遥看看舞沂,又看看曦昭,极力先弄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自己说个什么话比较合适,最终,他以木讷的语气说了句:“是啊。”
曦昭点点头:“那既然来了,为何要走?”
“不想呆了,所以就走啊。”舞沂把头偏朝一边,表现出置气的样子。
曦昭思索了一下,道:“怎么,嫌魔界的酒比不上北辰宫的?”
舞沂一旦要赌气,定然事事都要反着来:“谁说的,魔界的酒比北辰宫的好多了!都是大坛子装的!”
曦昭一副云淡风轻,漫不经心的表情,转过身:“随你。”
“等一下,你别走,你还没说你来魔界干什么?”
翼遥在一旁已经是看傻了眼,似乎好些男同胞都对曦昭有些心存畏惧,比如硕青就是其中的一个,男人看男人跟女人看男人是完全不一样的,男人对曦昭心存畏惧,敬而远之,但是女人就喜欢前赴后继地喜欢曦昭。
曦昭转过身来,话语依然温和:“魔君请我过来小住两日,我总不能不给他面子是不是?”
他转身离去后,疏忽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留下舞沂和翼遥两个人怔怔地看着。
魔君让他来,那他在那瑶枻公主的小院子里头坐着同她吟诗作对听她深情地诉说八卦,还对自己视而不见,又是几个意思?
撒谎!他绝对撒谎了!
翼遥却劝舞沂不要太激动,他应该只是没有说实话。
“那我们,还走不走?”翼遥问。
舞沂咬了咬嘴皮子:“走!”
今夜果然是事情多,才走了两步,连王宫的正大门都还没到,又被某位神秘人士给叫住了。
“喂!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小酒馆,原来是要自己远走高飞啊?”这声音一听就是苏慕卿的,才听见声音,他就从某个不知名的宫室的房檐上跳了下来,落地无声,一双白色的靴子没有惊起一点灰尘来,好一副间谍的身手。
苏慕卿依旧是一副风雅的样子,摇着折扇,瞧了瞧身旁的翼遥:“这位是……”
舞沂连忙介绍:“我叫顾舞沂,这个是我三哥顾翼遥。”介绍完了,又同翼遥介绍苏慕卿,翼遥刚知道的时候,也是怔了一怔:“苏慕卿?就是老苏一直在找的弟弟?老苏找到你了没?”
苏慕卿点点头:“我是看见他了,但是没让他看见我。”
“……这样好吗?”瞧他漫不经心的态度,翼遥实在是有些担心,这弟弟的性格同他哥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放心吧,过段时间他找不到我自己就会回苍偕山了,倒是你们今晚就要潜逃了?”他说话的语气同曦昭一样云淡风轻,像是毫不在乎老苏的安危。
舞沂点点头:“放心吧,有时间还会来找你玩的。”
他折扇一收,道:“我同你们一起走。”
路上,苏慕卿分享了他的经历,在舞沂和翼遥听来,他的经历果真是一段传奇,可以写进书中。
苏慕卿是苍偕山的狐妖,只是相貌太过于美貌,在男子之中亦是少见。某日魔族的皇子风兮经过苍偕山,见了这样一位仙骨清奇的美男子,岂可轻易放过,便想办法抓走了苏慕卿。
苏慕卿一路上其实都有机会可以逃跑,但是知道了抓自己的乃是魔族的太子之后,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不妨随着他,到魔界去瞧瞧,苏慕卿一直有一颗旅行的心,却因为一直被哥哥老苏盯着,留在苍偕山修炼,几百年都出不得一次山,此番正是大好机会。
诚然,那风兮是个断袖,抓了苏慕卿回宫之后,对苏慕卿百般宠爱,所以苏慕卿才敢在魔族王宫之中肆无忌惮地到处乱窜,就像是舞沂在北辰宫一样。
然而舞沂还是颤抖着声音问了句:“那你呢?你是断袖吗?”
苏慕卿月白风清地一笑,眼色朦胧:“不是。”
苏慕卿说完了故事,三人也已经走到了魔族都城外面,若是还在都城之中,使用腾云或是行风之术难免惹人注意,实在不应该是三个应该潜逃的人做的事情,然而出了都城,就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看了。
可是就在舞沂和苏慕卿准备腾云的时候,翼遥忽然脑子开始发热,想要步行一段。
理由就是魔界这地方的山水风物同仙界是大大的不同,若是不趁此游览一番,未免辜负了这西荒的大好河山。
他的想法舞沂也能理解,难得出来一趟,若是一直被祥云这种交通工具押运着,难免对不起此次出来的机会,于是,舞沂和苏慕卿答应了,就走上一段。
几人现在在的地方还属于魔族的地盘,但是翼遥打了包票:“没事的,哪个魔族晚上闲着没事来这荒郊野岭乱逛?”
这确实是一片荒郊野岭,四周杂草枯木丛生,像是刚被火烧过一样,往前走,难免有一些枯树枝横过来戳过往行人的脸,说不定这山中还有毒蛇猛兽,但是这些舞沂和翼遥小时候早就司空见惯了,估计苏慕卿也是。
就算如此,苏慕卿还是好心提醒:“这里就算是有毒蛇猛兽,想必也是魔族的,有着魔的血统,跟你们小时候见过的可是都不一样的。”
舞沂点点头:“没关系,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实际上,三人步行的地方实在是没有选好,别人踏青,都是选个山明水秀之地,偏偏翼遥非要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漫步,这座山实在是枯败一片,连一棵有叶子的树都看不见,举目四周,就算是在夜里,也看得出是苍莽一片,所幸脚下的路并不崎岖,相对还是比较平稳的。
对于翼遥,光是夜里在这满是枯枝败叶的荒山踏踏青是远远不够的,走了一段,他说道:“我们在这里野营吧,再弄点吃的来。”
苏慕卿怔了一怔,但是最终还是表现出能理解翼遥的样子来:“好,我去生火。”
舞沂只得叹气,从来没从哪本戏本子上见逃难的还逃得如此有闲情逸致。
“那我去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野兽可以弄来打牙祭的。”舞沂道。
翼遥点点头:“嗯,看看有没有野鸡之类的,听说魔界的野鸡烤起来要比仙界的要香。”
舞沂:“……”
有的地方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暗藏凶机,也有的地方看起来很吓人,但其实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在作祟,真正的危险半分都没有,就比如这座山,方才以为会有什么野兽之类的出没,如今看来,竟是连一条小蛇都没有。
苏慕卿让舞沂就在四周看看,不要走远了,但是舞沂本就是个管不住的性子,为了找一只香嫩多汁的山鸡,早跑了不知几里远。
结果,某件经常发生在舞沂身上的事情又发生了。
在夜里视线并不是很好,舞沂要四处瞧瞧,才能判断哪边更可能有山鸡经过的痕迹,不料身后忽然有个什么重重的东西打来,立时便失去了知觉。
就算自己是位大神,身体也不是金刚不坏,这力度打下来,该昏迷还是要昏迷的。
等到自己微微清醒,还介于半梦半醒之间的时候,她意识到,果然是又被绑架了,从小到大,自己被绑架过的次数加起来,抵得上老爹喝醉后酒后胡言的次数了。
她全身被绑起来,嘴里面还被塞了一团东西,现在被个黑衣人扛在身上,急急地往某个方向跑,她想看那黑衣人究竟是何许人也,竟长了胆子来绑架自己,也不瞅瞅自己是谁,无奈被人扛着,头抬不起来,只能判别,绑架自己的应该是个男人。
能判别这点也没什么,甚至可以说是一点用都没有,因为绑架这档子事情,像这样打人又扛人,还要跑得那么快的,只能是男人的体力才做得到的。
全身被绑得像在人间吃过的粽子,舞沂不仅吃过粽子,还帮人一起捆过粽子,如今却轮到自己被当做粽子被捆起来,自己被绑架的时候,通常都是被捆起来,还有的直接拿迷药把自己熏得不省人事,可惜自己从来没长过教训,只得认命。
全身上下根本动弹不得,更别说挣扎一下了,夜色还黑着,舞沂分不清他是朝着哪个方向跑的,只能任由他这么扛着。
从小到大被绑架的次数太多,大多都是绑了她然后向老爹勒索的,最后结局无一例外都是老爹带着哥哥把那绑架犯的大本营给抄了,所以直到后来她竟然已经渐渐习惯了被绑架,因为知道阿爹和哥哥都会来救自己,可惜这绝对不是一个好习惯,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人来帮你,比如现在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自己是头一次在昆仑丘之外的地方被绑架,这下子就不用指望老爹来救自己了,指望一下三哥和苏慕卿或许还有点用,他们若是发现自己明早还没回来,应该会来找自己,就怕三哥那个头脑时常发热的对苏慕卿说道:“舞沂一定是想家,自己先回去了,我们也走吧。”
舞沂叹了口气,想到了曦昭,这时候,曦昭更是指望不上了。
她幻想如果曦昭来救自己,就算是被绑架也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可是且不说曦昭知不知道现在自己这般境地,就算是知道,他会不会来救自己也是个问题。
所以,舞沂越想,越觉得曦昭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他在意的,该是那个本该成为他内人的魔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