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王宫的防守比起神界有一个好处,就是这里的守门的特别敬业,从不收受贿赂,不像是神界的,给他吃点瓜子,再坐下来同他熟络两句,他马上就会不问来意地放你过去。
看来传言中说魔族纪律严明,不是诓人的。
硬闯自然是不行的,就算闯进去,也肯定被发现,从来没跟魔族交过手,打不打得过还是个问题,老苏也曾经在这里偷窥过一段时日,说是这里看门的一天换三趟,但是竟无一人喜欢嗑瓜子的。
还是翼遥聪明,想出了一个看似万全的方法,实则也挺安全的方法。
最后这方法还果然把三个人都一起弄进去了,不费吹灰之力,舞沂觉得,以前是自己低估了翼遥的脑子灵敏度。
翼遥说,这两日生活在魔界王都之中,见这里的食物都是干辣干辣的,经常吃这些,那些魔族女子的皮肤想来也不大好,于是翼遥不知从哪偷来一个炉子一个小锅和一些新鲜的鸡蛋,还有各种香料。
舞沂立刻明白了翼遥的意思,道:“你该不是要做茶叶蛋,然后卖到皇宫里面去?”
翼遥点点头,他大概就是这么想的了。
魔族的人没有吃过茶叶蛋这样精细味美的食物,若是真的去卖,定然会有人买,但是若是要卖到王宫之中,这难度就相当于创业成功,不仅要让把这个“业”创得足够大,还要风靡整个魔界,最好西荒之中的其他种族也要来凑凑热闹才行,这样一来,那些深居皇宫之中的魔族太子公主们才会食指大动,忍不了嘴馋的诱惑,出来一饱口福。
翼遥称这招为“本人入瓮,引蛇出洞”。
翼遥在厨艺这个方面还是有点造化的,颇得阿娘的真传,烧得一手好菜,就因为这点,翼遥也成了阿娘在家中最喜欢的男孩子,然而茶叶蛋这种东西,对于翼遥来说,也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茶叶蛋做好以后,老苏先吃了一个,舞沂想老苏是妖,这等从凡间偷师学艺学来的东西,老苏应该是不曾吃过的,果然,老苏吃完后,嘴角边上还残留着酱汁,他点头:“小顾兄弟,你不去那人界的‘东方天府’应聘厨子,委实是可惜了你这一身才能。”
东方天府是人界料理水平最高的地方,老苏连这都知道,看来他也算是活得有滋有味的。
后来的两天,三人推着卖茶叶蛋的小车,走访于魔界都城的大街小巷之中,为保证翼遥的手艺传遍大江南北,三人就连某些小旮旯都要走上一遍,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三人像是踩着了那什么运一样,碰到了魔族的王室公子来品尝这街边的茶叶蛋。
那个王室公子听说在宫中的地位还不小,是魔君的次子风兮,作为一个魔界的太子,他最喜欢时常带着士兵来“考察民情”,瞧瞧王都的子民过得可好,顺便瞧瞧魔界的居民们又发明了什么好吃的东西没有,此番听闻了茶叶蛋这种稀世珍品,定是不可错过的。
风兮穿着铠甲,这估计是担心考察民情的时候遇着行刺之人,身材壮硕,浓眉大眼,脸上尽是在战场上拼杀多年的痕迹,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确不是一个精细之人,吃茶叶蛋的时候,比起细嚼慢咽,好好享受酱汁的香味,他更倾向于如同当年天蓬元帅在下界品人参果的风姿。
风兮七个茶叶蛋下肚之后,对着三人道:“你们随小王回王宫之中,来做宫里面的厨子吧!”
对于魔界那些以烧菜为生的居民来说,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就是可能要委屈翼遥一下了。
接着就发生了那一幕,三人大摇大摆地随太子风兮,走进了魔界王宫的大门。
风兮是个单纯的好魔,给三人都安排了还不错的食宿,这样一来,翼遥就天天被闷在灶房里头磨练厨艺,也不能出来跟舞沂和老苏一同调查,不过老苏还是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的工作就是作为这里的厨子,来掩饰我们貌似不寻常的行踪,你也是肩负重任,可不要自卑,等我寻到了小卿,就请你来苍偕山玩上两日,食宿全包!”
舞沂时常会到灶房里头去瞧瞧翼遥工作得怎样,有没有被油烟熏黑了,若是熏黑了,阿娘定是会痛心疾首,不在灶房的时候,便四处去走走,瞧瞧有没有曦昭的影子。
老苏进来之后,熟悉了一番环境,也是见不到人影了,估计是寻他的小卿去了,反正三人现在已经是作为正式被雇佣的员工了,在王宫里面行走也没有谁会怀疑,除了吃的住的比那些个王室之中的公主太子们差一些,其余的倒是都尽得人意。
这里的王宫不比舞沂的昆仑丘,这里的楼房排列整齐,地方也大,诸多地方还设有别院,有些别院进去了,里面又是包含着几个大小的别院,要找曦昭,还是要先把环境摸透了才行,舞沂心中有个直觉,曦昭此时一定在这里。
三天过后,舞沂还是找不到曦昭,连个影子都没见着。虽然现在是作为一个打杂的住在这里,但是碍着自己的真实目的,舞沂还是避免同这里的人说话,只能自己四处乱窜。
不过这里最好的地方,是雇佣员工没什么种族歧视,只要有点好手艺都可以拿来显摆,魔族雇佣员工,从来不问背景学历之类的,似乎娶媳妇也是一样的。
翼遥也争气,进了王宫之后,拿出了自己的真本事来,每天烧一桌子不同的菜色,越来越有大厨的风范,他在灶房之中混得风生水起,舞沂却在外头一无所获。
舞沂在这里见到曦昭,是五日之后的事情。
她只感叹这个地方何其大,有心去寻一个人,五日之后竟才有了那个人的影子。
那是在魔族公主的别院之中,只是并不是长公主,应该是长公主的妹妹,长公主名叫瑶若,她叫瑶枻,两个公主长相倒是都差不多,只是这个瑶枻多点妖媚之气。
那日天气晴好,惠风和畅。
瑶枻也是个嘴馋之魔,清早起来,忽然想吃灶房那位新来的厨子大勺之下的水晶豆腐和山家三味,但是她又懒得跑腿,听说厨子有个妹妹好像是专门负责送外卖的,便叫来了舞沂,让她给自己把东西端过来,还揣了几枚铜板给舞沂,就当做是运费了。
舞沂万万想不到,竟是在这瑶枻公主的别院之中,见到了曦昭!
舞沂端着翼遥做好的菜品,来到了瑶枻的别院之中,这别院是个纳凉的好地方,栽了些魔界特有的植物,舞沂也叫不上名来,其中有一棵树长得像是人间的蜥蜴,周边盛开着诡异妖艳的花。
别院的正中央是一处九曲回廊,这个设计倒是给这别院添了一段清新雅致的美,在回廊中央,瑶枻正在夸口灶房中新来的厨子手艺如何高超,曦昭正好坐在她的对面,看着远方那棵像蜥蜴一样的大树,一边听她滔滔不绝,他依旧是一身玄色衣袍,白银长发泻下,似是初春白雪。
舞沂心中像是有一千只蜥蜴在爬,但是见两人好生风雅,舞沂自然也不好多打扰,便没有着人去通报一声,自己径自走了过去。
两人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到来,直到舞沂一大个人活生生地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舞沂将菜品放在他们的面前,曦昭没有抬头看他,眼光依旧是看着远处,瑶枻倒是一副感激不尽的神情,道:“辛苦你啦!你是叫顾舞沂吧,今后要抬饭菜就都找你了!我陪着这位曦昭尊神,实在是走不开。”
舞沂挤出一个报复性的笑容来:“多谢公主的厚爱!这两盘菜总价一共是十两魔界金株,还请公主先付清。”
瑶枻愣了一下:“没听说还要付钱啊?”
“请公主谅解,这位厨子脾气大,若是拿不回那十两魔界金株,只怕这厨子便洗手不干了。”
这位公主多少还是要在曦昭面前装装阔气,让随身的侍女取出了十两魔界金株给了舞沂,舞沂退下:“祝你们胃口好!”
瑶枻笑着点点头:“谢谢你啦!”
曦昭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看一眼舞沂,他的眼里已经沉淀了许多舞沂看不通透的东西。
走出瑶枻的别院之时,舞沂叹了口气,两人的见面,没有自己想象之中那样惊天动地,竟是这样平凡,好比你在脑海之中想着你最爱的一个姑娘,几年之后忽然就要去参加她和别人的婚宴了,在婚宴之上你同她相见,也不过是问候一声就完事了,也不能指望还能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这样,就算见到曦昭了,见他依旧是顶着一张老脸生龙活虎,舞沂也就觉得自己该回北辰宫了。
她来灶房,见翼遥坐在灶房之中的小板凳上面。
“三哥,我见到曦昭了。”舞沂走过去说道。
翼遥点点头:“然后呢?”
“他很好,我们回神界吧。”
这次她还以为翼遥会爽快地回她一声:“好”,但是翼遥却是皱了皱眉头:“你就这样放弃了?”
舞沂一愣:“什么放弃?”
“这次不走了,留下来,你跟他把话说清楚。”翼遥当了几天的厨子,竟也练就了这样一副性子。
舞沂却是摇头:“不了,反正他今后还是会回北辰宫的,我在北辰宫等他就好。”
翼遥也走过来,他的神色是少有的认真:“然后呢?回去之后你又担心他,我又要陪你来?听话,跟他把事情讲清楚。”
“什么事情?”
“你来找他,你担心他,若是你想说,尽可把你上次下凡历劫之前的事情也尽数说了。”翼遥一本正经地说道。
舞沂摆摆手:“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都不必再提。”
“不管是不是以前的事情,你现在确实还是一直记着不是么?你以为下凡历个劫就能看破了,实际上只是令自己更难过罢了,你我说得对不对?你不过是一直在逃避。”看来翼遥这几日都是在思索这个问题,才会如此说得头头是道。
舞沂睁大眼睛,抬头看着他:“那你又怎知我是在逃避?”
“若你真的对他毫无一丝牵念,便不会在那日列位尊神选择弟子的时候,一个人跑到幽篁山去偷偷地哭,你以为你三哥我不知道?”翼遥这句话,倒还真的吓了舞沂一跳。
“你想做他的弟子,你想同他在一起,所以才万分顾忌他有没有内人,不是么?你为了彻底忘记他,才去找那什么青胤阁,不是么?”翼遥认真起来的时候,其实也有几分气势,可惜灵犀见不到他现下这般模样:“我同你从小一起长大,你的心事,我还看不透?”
舞沂低头,却不知如何言语,但是难得地,她没有流眼泪,许是流的多了,没有泪再流了。
半晌,她还是嗫嚅着:“我们还是走吧,不回神界,回昆仑丘去。”
这次轮到了翼遥沉默了,但是翼遥还没有给出答复,灶房门口就进来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说道:“顾大厨,今日魔君要设宴,公主太子还有从神界来的曦昭尊神都会一同用膳,今日这餐,还请准备得精细些。”
翼遥挠挠头:“哦,知道了。”
那小丫鬟走后,翼遥摸摸舞沂的头:“这是他们最后的晚餐了,这顿饭菜一做完,三哥马上陪你回昆仑丘!”
舞沂点点头。
舞沂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去等着翼遥,顺便收拾一下自己那些为数不多的家当。
才出灶房左拐,就见到迎面走来一个风度翩翩,手执折扇,一身白色长衫的公子哥,心想,魔族竟然还有长得如此不妖不媚的男子,委实是一桩奇事。
许是看得久了些,那公子哥也看了过来,舞沂一时间竟然觉得他有些面熟,倒不是见过,而是似乎在哪本小说之中看过长成这模样的人。
他瞧着身边走过的舞沂,站住了脚步,收起了手中的折扇,扬了扬眉,他的发色有些复杂,以黑色为主,夹杂了少许深蓝色和紫色在其中,配他那一身长衫倒是协调,他就站在那里,俊朗飘逸,面色含笑。
他先开口:“你看了我许久,不知可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瞧他像个文人,舞沂以为他开口就是一些酸儒文人的客套话,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出。
“没有,只觉得兄台你潇洒飘逸,气度不凡,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舞沂心想,反正自己跟翼遥马上就要走了,在这里见过的人,只怕是一生都不会再见了,阿娘常说同人告别的时候要多说些好话,这样就算是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了,也不至于留下什么遗憾。
那人笑了,他不像曦昭笑得那样微妙,笑容转瞬即逝,也不像翼遥笑得那么没品,半天停不下来,他的笑更是近乎一种勾引,他朝着舞沂走近,看着她的眼睛。
“你可知许多人就是因为那‘多看了几眼’便定下了半生的姻缘?。”他的笑在舞沂看来越发诡异。
“呵呵,这定律,你我倒是不适用……在下还有些事情,兄台你走好。”话一出口,舞沂就觉得似是有些不对,这像是送他上刀山火海之前的前奏。
“若你是个男子,想必才是潇洒文人,翩翩风流才子。”他语气不咸不淡,不快不慢的。
这人有些意思,不妨记一记他的名字,舞沂便问了:“不知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他手中的扇子一摇,发丝被迎面而来的风吹乱了一些。
“苏慕卿。”
这名字果真似是在哪里听过。
舞沂心中一痒:“你喜欢嗑瓜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