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哥看去,只见她穿着月白的绣花袄儿,玉色的绫子裙,外面罩一件淡紫的披风,披风上有银线绣制的几枝梅花。虽然都是一身素色,但犹显其淡雅脱俗。鹦哥看得有些痴了,不禁想到了越剧里那有名的两句唱词‘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宛如一朵轻云刚出岫。’
贾母见了她哪里还坐得住。黛玉正要跪拜的时候被贾母搂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叫着,屋里人没有不动容的。
贾母又将邢、王两位夫人指与黛玉认识了,又让人去请姑娘们。
接着三春就来了,相互厮认过。鹦哥再看她那弱不胜衣的体态,内心正翻腾着。黛玉啊,黛玉。你可知道一旦入了这个门,却赔尽了一生的眼泪。再看她那眉目含春,梨花带雨,一副我见犹怜,更何况那脂粉队里长大的贾宝玉。只是她一生的命运何其多舛,怎不让人垂泪。
王熙凤的声音早就传了进来,那黛玉正在纳罕的时候,贾母诙谐的说道:“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泼辣货,南京人叫做辣子。”屋里人都笑了起来。王熙凤拉着黛玉着实夸赞了一番。鹦哥暗想,凤姐的这一番话虽有讨好贾母之嫌,但不见得并非不是熙凤的真心赞扬,她那要强的性子,有几个能入她的眼。她就是拍马屁必然也会做得滴水不漏,见贾母果然高兴。
鹦哥跟着几个丫头捧了茶果上来,凤姐皆是亲自布让。
又听见王夫人问起凤姐月钱一事,凤姐笑着回答了,又说没有找着王夫人要的缎子。
王夫人趁机便说:“该随手拿出两个给你这妹妹裁衣裳。“
凤姐笑道:“这我倒先料着,想着妹妹这两日必到,早已经让人备下了,只等太太过了目,就好送来。”
鹦哥自思,这一唱一和果然配合得不错,王夫人素日里只管吃斋念佛对于这些家事倒也真是糊涂了,可见管理家计果然是有限的。若没一个凤姐来打理还不知闹成什么样。
等着用完了茶果,贾母便说:“该让外孙女儿去见见两位舅舅。”
邢夫人起身笑道:“正好我带了去吧。“
贾母笑道:“也好,你带了去。不必过来了。“
邢夫人拉了黛玉的手与众人辞别,仆妇们早已备好了车。鹦哥跟着众人送了出来。鹦哥望着黛玉那瘦弱的背影,深深地怜惜起来。
鸳鸯上来笑道:“鹦哥今天又发什么呆呢?”
鹦哥道:“我见林姑娘生得真好。”
鸳鸯笑道:“倒很有些昔日姑太太的说话做事的态度,模样也像,只可惜你没见过。那么鹦哥看来比我们家的三位姑娘如何?”
鹦哥笑道:“花有百样红。”
鸳鸯还想说什么,贾母已经在里面叫她了,鸳鸯答应着进去。鹦哥在独自坐在房里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林黛玉这一去,竟至晚才归。摆完了晚饭,贾母留她在跟前说话。鹦哥看去,这林妹妹果然聪明绝顶,心思细腻,只见她处处留心,小心翼翼,只是一个人始终这样如履薄冰地生活岂不是更累。
又听得外面报宝玉来了,鹦哥一惊,这两玉相见,惹出以后多少故事来。
宝玉先给贾母请了安,贾母笑道:“还不来见过你妹妹。”
贾宝玉上前作了一揖,黛玉忙离了坐赶着还礼。鹦哥脑中立刻浮现出了那支曲子来,还真是“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暇,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宝玉啊,宝玉,你在花红柳绿中长大,妹妹的眼泪可曾让让你动过心。鹦哥思及自此,只觉得心里一酸,眼里含泪。
贾母突然扭头看了鹦哥一眼,觉得这丫头今日奇怪,鹦哥慌忙掩饰住了,贾母心中略有所动。
宝玉突然问着黛玉:“妹妹可有玉没有?”
糟糕,这少爷的脾气又上来了,黛玉摇头。贾宝玉立马站了起来,一把将脖子上的玉扯了下来,向地上砸去。慌得众人来劝,鹦哥忙拾了,贾母道:“你何苦砸那命根子。”
众人穿好后给他带上了,黛玉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在一旁早就愣住了。
大家劝解了半天才止住,贾母见天色已晚,黛玉奔波了一天该安排休息。又见黛玉随身跟来的下人老的老,小的小,皆不遂心。于是扭头对鹦哥道:“鹦哥,从此你就跟了黛儿吧。”
鹦哥心里一惊,顿时豁然开朗,几月以来没有过的踏实感,在这一刻全都找了回来。她忙答应着。
王熙凤早已派人送来了寝具,鹦哥领了人去安排。设好了床褥,黛玉便归房了。
鹦哥见她默默无言,独自坐在桌前流泪。鹦哥见了这哥样子不免有些心疼,忙上前劝道:“姑娘,二爷就是这个脾气,府里的人都知道。用不着太往心里去了。像今天这样的事还不知道闹过多少回了。”
黛玉看了她一眼叹道:“我知道,都是因我的缘故。他见我没玉才闹出来的。”
鹦哥笑道:“二爷还只是个孩子,用不着凡事计较。”
黛玉暗想了一番,又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鹦哥忙回答:“鹦哥。”
黛玉想道:“到底不雅,改日给你换个名字。”
鹦哥笑道:“全由姑娘。天色不早了,请姑娘歇息吧。”
黛玉点头,两个丫头打了水进来,黛玉梳洗过,便上床躺了。鹦哥将自己的卧具设在一卧榻上。她见黛玉没有使唤,便也睡下。
她自想,偏老太太将我给了她,老太太该是信任她,才将最疼爱的外孙女交给她服侍。但知她素日小性多疑,以后该如何相处,再说她又有不足之症如不细心调养,正能经受住这些风风雨雨。她既然从二十一世纪来,又清楚红楼的故事结局,虽然说后四十回不是曹公的本意,但想着林妹妹的结局必然是用一生的眼泪还尽了宝玉的前世恩情。想到这里她觉得心酸,既然给了她做丫头,何不做个称职的丫头,或许还能改变她的命运,也算弥补了一桩遗憾。她突然又想起骆尘来,她用了生命做了交换,只希望他能活得好好的。鹦哥翻来覆去竟很晚才睡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