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合下来,香菱输了两子。黛玉笑道:“看你长高些了,怎么棋艺没有长啊。”
香菱笑道:“我在屋里天天觉得闷,也没人陪我下。我还想搬进来和我们姑娘住一起。”
紫鹃在旁边听了扑哧一笑。
黛玉忙问:“你笑什么?”
紫鹃笑道:“香菱现在跟了薛爷说进来就能进来么。就算姨太太答应,薛爷也是不肯的。”
香菱羞得满脸通红,叫道:“林姑娘房里的丫头果然厉害。”
黛玉笑着安慰她:“她懂什么,你也别听她的。”
其实紫鹃哪里是在取笑香菱,反而是替她惋惜了。这么好的模样偏偏被那薛大傻子给占了去,薛大傻子又不是专情的懂得怜惜女人的人。这都是贾雨村那忘恩负义的老匹夫干的,若不是他的冤叛,香菱的命运何苦如此。
香菱又问着黛玉:“前儿我看王安石的诗,有一句是‘春风又绿江南岸’,当时我就在想为什么偏偏要在此处用一个‘绿’字呢,可若换成别的字似乎都达不到这个效果。”
黛玉笑道:“难得你为了一个字就可以想这么多,他用这个字的时候可是思量再三才下的结论,算是一个妙句了。”
两人又谈论了一番诗理,香菱便起身告辞了。
黛玉临窗而立,三月的阳光将窗外那几百竿的翠竹的影子一同映照到案上的书页上,形成些斑驳的样儿,别有一种幽静,方又想起刚才从梨香院听到的那几句戏文,呓语道:“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偏紫鹃递了茶来听见了这两句,笑问:“姑娘刚才口中说的是什么?”
黛玉忙摇头否认:“我何曾说什么呢?”
紫鹃点头笑到:“姑娘用不着掩饰,我都听见了。只是见姑娘这样的忧伤,紫鹃心里看着怪难受的。这句话是好,可姑娘想过没有,女人的美在属于她的季节尽情的绽放,也就不辜负这八个字了。姑娘一定没有听过‘生如夏花,静如秋叶’这几个字。人生在世就应该向夏花一样绚烂多姿。当青春来临时,不辜负青春,虚负青春就好了。”
黛玉回头看了她一眼,才又道:“你什么时候又知道唐寅的诗来?”
紫鹃忙摇头:“我何曾说过唐寅的诗?”
黛玉笑了笑,接着又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只可惜红颜易老,我这身子也是不结实的,也还不知道能否再见明年的夏花。”
“看姑娘说得,哪里就……”紫鹃叹息道:“或许姑娘试着走出这小小的屋子,不要做一些风马牛之叹,舒舒身心,接触到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也就不至于这样的忧郁了。”
黛玉道:“走出去?能到哪里去?就是宝玉出门还得一群小子跟着,去不了更远的地方,就这样老太太和太太还不放心了。我一个女子无亲无靠的能去什么地方。”
紫鹃忙宽慰着她:“紫鹃不过个打了比方,是鼓励姑娘散散心,好好养息身子。怎么反勾起姑娘的伤心来。真是紫鹃的不对了。”
黛玉道:“你对我算极好的了,从此我就认了你做姐姐吧。也不枉我们好了一场。”
紫鹃一笑“这个我可不敢高攀。”便掀了帘子进里屋去了。
这日清晨,黛玉刚起。紫鹃便进来为黛玉梳头。紫鹃看黛玉神色不太好,于是笑问着:“姑娘昨日夜里没睡好么?”
黛玉答道:“不知怎么的昨日咳嗽虽好些了,却少眠。只勉强睡了一个更次。”
“难怪我看姑娘精神不怎么好呢,头晕吗?”紫鹃关注的问着。
“别的没什么,不过太阳穴胀疼,眼睛酸涩。”黛玉道。
紫鹃一笑:“那么姑娘该多睡会儿,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见天亮了就再不能睡了。”黛玉因为一夜失眠也很困扰。
紫鹃轻轻的为黛玉梳好了头,将镜子递给黛玉一看,黛玉忙道:“脸上颜色还好。”
紫鹃笑道:“因为将眼睛的浮肿都遮盖了。对了趁还有时间我替姑娘揉揉太阳穴。姑娘放轻松就好。”
黛玉顺从的闭上了眼睛,紫鹃的指腹轻轻地在黛玉的头部按摩着。她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有这个毛病,就是经常头疼,每次只要自己按摩两下就好了。
“好了吧,你再揉一会儿我就要睡着了。”黛玉对于紫鹃的关切很领情。
两人正在屋里说着话,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在叫门。
黛玉道:“这会儿还早谁过来呢?”
紫鹃笑道:“准是宝二爷,我去看看。”紫鹃便出了房门来开院门,果见宝玉站在外面。紫鹃对宝玉点头微笑:“宝二爷今天怎么这么早?”
宝玉笑着问着紫鹃:“林妹妹夜里睡好没有,才起来么?”
紫鹃笑道:“你进去自己问她吧。”
雪雁早就掀起了湘帘,宝玉进屋来。见黛玉正在梳妆台前照镜子,过来笑道:“妹妹今日脸色还不错。”
黛玉轻笑:“这可都是紫鹃的功劳。”
宝玉对紫鹃道:“紫鹃,快把你们的好茶倒来。”
紫鹃答应着去倒,黛玉又对紫鹃道:“你先舀水来我洗脸。”
紫鹃笑道:“他是客,自然先是给客人倒茶,然后再舀水。”
宝玉听见紫鹃说这话心里可高兴,忙对紫鹃赞许道:“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你叠被铺床’。”
宝玉话音未落,黛玉便急了便竖眉圆瞪着他:“你刚才嘴里说的是什么?”
宝玉才知刚才情急将《西厢记》里的唱词说了两句,见黛玉不高兴,忙掩饰着:“我没说什么啊。”
“还说没有。如今我成了爷们解闷的了。爷在外面看了邪书学了村话也只拿去取笑。”黛玉一面说一面落着泪。
宝玉忙哄着她:“好妹妹,是我不好。不该说这些话让妹妹生气。我给妹妹赔不是了。妹妹好歹不要将这话告诉别人。”
紫鹃正倒了茶来,见黛玉拭泪,宝玉在旁边劝解。这样的场景见得多了,紫鹃就想难怪会说女人是水做的,“你们这又是为什么啊。刚才还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