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怎么就你一个人?再往西就到戈壁滩了,鞑子的兵马都聚集在那里,只怕是更危险,不如往南走,反而还安全些。”杨廷下马帮着一位白发老丈推着小车爬上一个小土坡,一边说道。
那位老丈耳朵有些背,杨廷又大声地说了一遍,老丈这才听见,先道了声谢这才慢慢直起腰来,叹着气说道:“天天打仗,哪里能有个太平地方呀?两个儿子先后都让征兵的征去了,到现在也不知死活,我家老伴前些日子害了病,想着养养身子等好点儿了再跑路,哪知道,这越躺越病,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去了……”
“往南去是好,可是前边的人走得多了,这大雪天的,要有些什么草根野果的,也都让他们挖完了。再往南走,只怕是还没走出多远,就已经饿死在路上了。”老丈说着揩了把脸,层叠的眼皮下面老泪纵横,“我听村里的人说,沙漠那边有一处部落愿意收留我们这些流民,好歹的总能分给一口饭吃,村里的人都往那里去了。本想着等老伴病好了,和她一起去,谁想到她就那么走了,只剩我这一把老骨头!”
听着老丈凄凉的哭诉,杨廷三人也都听得眼湿,心下里唏嘘不已。
“将军!我们送老丈去沙漠那边吧,他一个人孤苦伶仃,走在这路上也没个照应……”年轻的士兵红着眼眶子满眼希冀地看向杨廷。
那老丈听士兵叫杨廷“将军”,不由得一惊,连忙俯下身子要给他行礼,杨廷连忙扶住他,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开口。雁沙关告急,晚去一刻,危险便多一分,实在是耽搁不得,可是眼前这位老丈,六十多岁年纪,身体孱弱不堪,应风就倒,哪里能经得起长途跋涉,更何况是进到沙漠里?只怕是还没走上几里路,就被黄沙给埋了。
“不用不用,各位军爷都是要做大事的,老汉我自己走就行。大不了走不动了,随便一把黄土一埋,我也好去找我那老伴,阴曹地府,也好做个伴。”老丈连忙摆手推托。
年轻的士兵扶着老丈,眼睛更红了,他看着杨廷,一脸的乞求,“将军,这里离沙漠并不远了,我们就送老丈一程吧!您不是说过吗,作为一名战士,就要保护季国,保护百姓,如果做不到,那就是我们的耻辱!”
杨廷皱着眉头看着他,依旧没有说话,似乎是承受不住年轻士兵那满是热切的目光,他转头看着远方,心下里默默叹息一声。如今正是战乱时节,像这位老丈一样无家可归命途惨淡的流民,何止是他一个?即使送老丈一程能够救他一命,可是别的呢?那么多孤苦无依的流民,他们都要一一护送吗?他们送得过来吗?想要救他们,光是护送他们逃命是没有用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侵犯他们家园的鞑子赶出季国去,没有了战争,他们才能真的安全。
收回目光,杨廷拍了拍年轻士兵的肩膀,沉声道:“小尹,我们必须继续赶路,早点把鞑子赶出去,老丈他们也就安全了!”
“可是将军!”叫小尹的士兵紧咬着嘴唇,急声道,“打仗非一朝一夕,即使我们能把鞑子赶出关外,老丈恐怕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杨廷又抬头看了看西边远处那一片连绵不绝的沙漠,目光里满是忧虑,来不及耽搁,他转身对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年长士兵说道:“辛侧将,这位老丈就由你来护送吧,我带着小尹先去雁沙关,你送完老丈,尽快返回!”
“是!”辛侧将行了个礼,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沓。
小尹见杨廷答应了,这才放下心来,四个人分作两路,向西向北各自分路而去。
傍晚时分的落日正圆,通红的一轮镶嵌在天边,泣血一般撕卷着残云,映照着万里残雪之地都披上了一层悲壮的战衣,红的刺心刺目。
杨廷抽打着马鞭一路飞驰,不敢有丝毫停留,侧头看了一眼西边如血的残阳,心中却是一痛,像是有什么错过了一样。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缠绕在身边,伸出手却抓不着碰不到,他苦苦地寻找,可是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他到底在寻找什么。只是每一次都有一种很强烈的情感冲撞上心头,只是还没等他察觉到那是什么,却又静悄悄地错过去了。
越往北地冷风愈急,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雪,扑簌簌的冰粒子洒落下来,下得又密又急。
渐到雁沙关,这里是边塞大关,塞外重镇,人口也渐渐多起来,只是到处惶惶不安,紧张而恐惧的情绪像一条冰冷的黑蛇,日夜噬咬着人们的心。
坨坨国的兵马在前,已经在雁沙关外围困了多日,西北边防军统领邵迟卫领兵紧守城头,然而城中的箭矢已经全部告罄了,派去求救兵的人杳无音信,朝廷的援军迟迟不来,邵迟卫忧惧得心肝疲乏,直待得城破之日,就领着三军士兵,满城老小去投降。
杨廷和小尹在城外捡了几套破烂的衣服套上,抹黑了脸把头发散开拨乱,想要化成讨饭的叫花子混进城门。
关外有重军压阵,关内的防查也是十分严厉。在这样危急的时刻,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往外逃,没有人愿意以身试险,眼巴巴地自己往这虎口里送。所以这城里立下了严格的规矩,关内的城门只可以进,不允许出。城里的百姓人越多越好,到最后兵马不足了,还可以发动百姓一起作战,没有人可以在这个时候出城逃命。但是想进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怕有敌人的奸细混进城,所以每个进城的人都要严格盘查。
抬头看到城门的士兵满脸凶相,拉着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翻来覆去地盘查询问,搜身验检,小尹不由得满头冒汗,把头发又往眼前拨了拨,头埋得低低的,心虚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