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另一个比较老成一点的士兵看着杨廷,皱眉问道,“这才刚到祁州边上,就已经只剩了座空城……再往前,只怕是更没有人了……”
杨廷目光有些沉痛,他看了那个士兵一眼,点头道:“不错。”
“将军……既然这里都没人了,到处都剩了一座座空城,那我们还要守城吗……守城,还有必要吗?”年轻的士兵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幼稚,显然这一个年轻的士兵还有些稚嫩,并不太明白他们当兵作战的意义。杨廷并没有怪他不懂事,敛目看着前方,沉声道:“有必要。因为这里是我们季国的领土,即使只是一座空城,也不能让敌人夺去!只要我们守住城池,打退敌军,那些流亡的百姓总有一天会回来,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家乡。作为大季的军人,作为保家卫国的战士,如果我们连百姓的家园故土都守不住,不能让他们生活安稳,平安喜乐,那是我们的耻辱。”
年轻的士兵脸红了一下,吞咽了口水站直了身子,望向杨廷的目光更加敬重了。以前当他还在民兵营里做一名普通士兵的时候,就听说过杨廷杨少将的鼎鼎大名,就和所有的普通士兵一样,在他们心里,杨廷将军是每一个热血男儿崇拜的对象,都想象着有朝一日能够和杨将军一样披甲带枪,驰骋沙场。那样的英姿,那样的豪迈,多么神气!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真的能见到传说中的杨将军,虽然和他想象中的虬髯威猛大汉的形象差别较大,但是随着时间潜默推移,杨将军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越发高大了。
“将军!我明白了!当战士就要不畏生死,为了大季国,为了季国百姓,即使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好男儿就要征战疆场,马革裹尸,如此方显英雄气概!”士兵满脸激动地望着杨廷,两眼目光炯炯有神,年轻的脸庞朝气蓬勃。
杨廷看着他皱了皱眉头,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条大街走到了头,也没有看到人影,沿街的店铺都关了,上紧了门板,挡得死死的,吃饭的小铺子也不开了,住宿的客栈更是找不到一家开门的。然而三人转过了弯,却看到迎面一家车马行还开着门,不大的场子里挤挤挨挨地聚集了三五十匹马,一个蓝衣的中年男子正在那里分撒着草料。
想必这车马行干的是贩卖马匹的生意,兵荒马乱的时候,逃难的流民买马的也多,虽然做生意危险了点,但是他们赚钱也多。三人看着不由得眼前一亮,脚下加快了步伐。
“三位客官,这是从哪里来?可是要买马?”那个蓝衣汉子直起身来,打量着来人。
杨廷当先走进去,看了看那些正在吃草的马儿,一个个体长匀称,虽算不上膘肥体健,却也是不错了。拱手对那人施了一礼,杨廷道:“这位店家,我们从中原来,正要往北边赶路……不知这些马是个什么价钱?”
杨廷说着又瞟了瞟那些马儿,心里估算着钱够不够,毕竟事出紧急,身上并没有多少银钱。
那个蓝衣汉子看到他瞄着那些马儿,便说道:“不瞒这位客官,这些马已经有人定下了,一会儿就来领。您要是想买马就去后院看看吧,不过现在兵荒马乱的,好马早卖没了,只剩几匹驽马了。虽然不是什么好马,但是四条腿跑起来总比两条腿要快些,您说是不?您要是想要我就给您便宜点,早卖出去了我也早点脱手,过不几天那些野蛮人就要打过来了,这里待不下去了,我也该关门了。”
“有人定了?”杨廷有些惊讶地问道,“什么人定的?”
看着眼前这些马,少说也有四十几匹,什么人会一下子定这么多马?难道是军队里定的?但是军队里的马匹都是后备营统一配备的,没有道理单独买马。难道是流民逃难跑路用的?可是谁家会有那么大派头,买上四十多匹马跑路?
“这个在下也不是很清楚,定马的是一个后生,说是邻村的一起买的马。”蓝衣汉子解释道。
杨廷点了点头,也顾不上多想,心下里还惦记着雁沙关那边的战局情况,想要早点赶过去,于是便跟着店家去了后院。挑选了三匹还算粗壮的马,每匹八钱银子,杨廷又用剩下的银子跟店家买了些干粮,三人简单吃了点饭,便又匆匆赶路了。
马蹄疾驰,溅起一地泥浆冰雪,三人紧裹着斗篷,顶着冷风打马飞奔,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的前路上。
随着他们渐渐走远,消失于视线以外,后面的路上又响起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只见满地泥泞的雪地上奔来四五骑年轻男子,他们都是一身革衣打扮。当先一人骑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身形健美,纤腿修长,嫩白的皮肤容貌俊俏,一双乌亮亮的大眼睛眼神颇为妖娆,看起来竟有些女气的美艳。
正在喂马的蓝衣汉子看到他们来了,连忙满脸堆起笑容迎了出来:“这位公子,您来了!”
一路驰过荒芜人烟的村落,杨廷的心一分分下沉,焦急与心慌却与时俱增。冰冬四野,满目疮痍,凄茫的大地宛若一只伤痕累累的兽,蜷作一团,孤独而寂寞地舔舐着伤口。厚厚的积雪早已冻结成脆弱的冰层,坚硬的马蹄飞驰而过,银瓶乍破的碎裂声伴随着万千道裂痕扩展开来,除此之外再无声息。偶尔有几个流民出现在路旁,却也是埋头弯腰赶路,脚步匆匆,面目凄惶。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他们逃奔的方向不是往南,反而一直往西逃去。祁州西边紧邻着肃州,除了大片大片的戈壁滩就只剩了浩渺无边的死亡沙漠,纥丹与坨坨国的万千兵马正在西北的戈壁滩上杀伐混战,一路往西去,哪里能有一片安宁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