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记得是怎么找到的一匹马,不记得那匹马是不是追云还是从哪里抢来的马,不记得没有文牒是怎么从守门士兵的一排长矛下闯出了城门,也不记得那苍茫的戈壁滩上辨不清方向,她是怎么跋涉了半夜才追上了那只前行的队伍。
她只记得,见到萧倾城的那一刻,他默默地坐在车厢里看着她,眼里升腾起的那种神彩。
让她知道了,她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情。
夜里的风有些凉凉的,轻轻地拂面而来,叶殊抬头看着萧倾城,唇角浮起一抹微笑。
“倾城,你知道你身上的气息吗?”
萧倾城笑着摇了摇头。
“是梨花香。”叶殊轻声道,“很好闻。”
“是吗?我不知道。”
“你身上的气息,会变吗?”
萧倾城这时候有些明白了,默默地抱着叶殊,轻声道:“不会。”
“真的吗?”
“真的。”
“那要是哪天我不喜欢梨花香了呢?”
“那你喜欢什么?”
“嗯……桃花?”
“那我就用桃花瓣沐浴吧。”
“苹果花呢?”
“那就用苹果花。”
“菊花呢?”
“那就用菊花。”
“洋葱呢?”
“……”
湘西。
季文泰在校场上练完了兵,出了一身的汗,把帽盔拿下来提在手上,慢慢地往营帐走去。
中军大帐后面就是他就寝的营帐,几个后勤兵刚刚把一个大木盆注满了暖暖的水,正热气腾腾地冒着白雾。
一看到季文泰进来了,几个小兵连忙垂首侍立在一旁,低头行礼,慢慢地退下。
“等下。”季文泰抬手把帽盔放在桌上。
“王爷有何吩咐?”几个小兵连忙站住脚,领头的后勤兵恭恭敬敬地问道。
季文泰走了几步,打量着那几个人,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个小兵,淡淡道:“你留下,别的退下吧。”
被点到的小兵看上去有些害怕,头埋得更低了,半晌才小声道:“是。”
几个小兵退了下去,拉下了门上厚厚的帘子。
一个小兵奇怪的问那个领头的:“哎,我说李哥,王爷沐浴不是从不用人服侍的吗?这是怎么了?”
“你问我,我哪知道?”领头的士兵没好气地应了一句,满脸的郁闷。不知道那个小兵是哪里对上了王爷的眼,万一被提了位子,把他挤下去了可怎么办?
“李哥。”又一个小兵悄悄凑了过来,鬼鬼祟祟地附到那个兵头耳边小声说道,“我听说咱们王爷是好男风的,以前还因为这事被赶到了民兵营里呢!你说会不会是……”
姓李的兵头浑身打了个颤,甩手就给了小兵一个耳刮子,劈头低声骂道:“说什么呢?不想活了?”
被打的小兵满脸惶恐,连忙闭上嘴悄咪咪地躲到了一边。
姓李的兵头更郁闷了。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不过王爷好男风的事情他也耳闻过几回,想到那个被留下的小兵,长得瘦瘦弱弱的,没准还真是……
李兵头浑身打了个哆嗦,心下里暗暗地庆幸,还好还好,幸好被留下的不是自己。
营帐里只剩了两个人,站在门口的小兵感觉有些局促,微微用眼神瞄着季文泰,犹犹豫豫地卡着嗓子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季文泰像是没听见一般,毫不理会,慢慢走到屏风后面脱下了盔甲衣服,浸到了木盆里洗澡。
“过来给我擦背。”季文泰淡淡道。
站在门口的小兵怔了怔,默默犹豫了半晌,才慢腾腾地转到屏风后面,头垂的低低的,不敢看季文泰一眼。伸手拿起毛巾浸了水,轻轻地一下一下地给季文泰擦着背,感受着他背上结实的肌肉与细致的纹理,一张小脸红彤彤的,冒了满头的汗。
“王、王爷,擦好了。”小兵默默地垂着手,恭恭敬敬道。
“出去吧。”
“是。”小兵慢慢垂首往后面退去,转过了屏风,顿时默默松了口气,微微加快了步子往门外走去。
“谁让你走了,在外面等着。”
季文泰的声音飘然而至,可怜的小兵如遭雷击一般,呆愣在地上。
不一会儿,季文泰出来了,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单袍,身形修长,面容清俊,眼神平静的就像是九月的湖水一般,幽暗而深邃。
拉开椅子在案桌旁坐下来,季文泰看着小兵道:“过来。”
小兵慢腾腾地一步步往前挪了挪,站住不动了。
“到我旁边来。”季文泰好脾气地又说了一遍。
小兵默默地咽了口唾沫,认命了一般慢慢走过去,两手紧张的有些发颤。
季文泰伸手就揽住了小兵的细腰,抱到自己腿上坐好。
小兵大惊,腿一伸就激烈地挣扎起来。
“海棠,不要乱动。”
海棠扮的小兵被人识破了,呆愣愣的坐在那里不敢动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挣扎着就要下地跪下。
季文泰不顾她的挣扎,一只手臂紧紧圈着她,腾出来右手拉开了桌旁的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圆圆的小瓷瓶。拔开塞子,有股清凉的香气冒了出来,季文泰握着海棠的右手展开来,拿着棉球蘸了药水轻轻地涂在她手心的燎泡上。
“疼吗?”季文泰轻声问道。
“王爷……”海棠不再挣扎了,有些怔怔地坐在那里,满心的害怕,害怕他这么温柔地对自己,害怕他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以后,剑一挥就把她给杀了。
“是李兵头让你烧火的吗?怎么烫到的?”涂完一只手,又拿起另一只看看,也有很多水泡,红红的,看上去惨不忍睹。
这一双玉手只应该按在琴弦上轻拢慢拨,拿到灶间上烧火,真是暴殄天物了。
“是我自己要烧火的。”海棠小声道。
“泡在热水里疼吗?”季文泰笑笑,指的是先前让她给自己擦背。
海棠脸红了红,咬着嘴唇道:“不疼。”
“不疼?”季文泰唇角满是琢磨意味的笑,“看来是惩罚的还不够。”
海棠有些惊恐地看了季文泰一眼,绝美的脸庞盖在一顶硕大的帽盔里,腮上抹了些黑灰,看上去有些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