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欢就是这个兵工厂的大东家,只是换了个名字换了个脸孔,人们不知道而已。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已经没必要再伪装下去,掩人耳目了。萧倾城就要和朝廷翻脸,他也没必要再装什么良善。只是有些担心自己家里的老爷子,万一被他知道了这些事,会不会被自己这个逆子气死。
在老爷子的眼里,他就是一个整日无所事事,只知花天酒地不思进取的不肖子。老爷子总想着要他好好管理家里的生意,把老谢家的绸缎庄好好传承下去,对祖宗前辈子孙后代们也有个交代。可惜他对那些绸缎生意一点都不上心,每每总是推三阻四地敷衍塞责,惹得老爷子总上火。
不过不管老爷子骂得再难听,谢欢也不生气,因为他知道一个道理,爱之深,责之切。而谢大少其实也深深地爱戴着他家的老爷子。老爷子长年地抽水烟,身体一直很不好,一咳嗽起来就没完没了,肺里呼噜噜地像个进水的风箱,严重时还会窒息过去。为了治老爷子的病,谢欢四处造访名医,寻求良药,几年前偶然间结识了萧倾城,只是没想到他就是堂堂的萧王爷。
彼时萧倾城的父王已经过世一年多了,为了查出父王的死因,萧倾城暗地里访遍了天下的名医、术士、草药大夫,甚至是赤脚大仙,读遍医书,尝遍草药。谜底解开的同时,他的医术造诣也早已是非凡。谢欢和他结识为朋友,听萧倾城说,南海最深的海底有一种神奇的海葵叫玉底葵,玉底葵能分泌一种透明的乳状汁液,正对他家老爷子的病症。
只要有希望,自然就要试一试,谢欢寻遍了南海,只在琉球岛上有见,姆指长的一个小玉瓶,叫做玉液,卖价是一万两黄金。而按照用法,每日一盏清茶,茶里滴入一滴服用,小小一个玉瓶,用不到十天就没了。可是这玉液确实十分神奇有效,老爷子每天饭后一盏茶,水烟照样抽,却是再没咳过,一天天好起来,骂他也骂得越来越有劲了。不过一旦停用,那些病症马上又就回来了。
谢欢很孝顺,老爷子年纪大了,再怎么样也要让他过得舒服些,不管花多少钱。谢氏的绸缎产业虽然很大,但是一块布再怎么贵也卖不出天价来,所以还要另想办法。后来萧倾城找到了他,要他管理兵工厂,金山银山随便搬。谢欢答应了,不仅仅是因为有很多钱,更因为是萧倾城这个人,别人就另当别论了。
银子的问题解决了,老爷子的事自然好说,不就是玉液吗,只要老爷子过得舒服就行了。
一晃过去了这么多年,谢欢和萧倾城也从最初的生意伙伴变成了生死莫逆之交。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一连赶了三天的路,风尘仆仆的,到达茔州的时候已是晚上了,夜里到处漆黑一片,只有城墙四周点着微弱的几点火把。
叶殊见到谢欢的时候,十分惊讶:“谢欢!你怎么来了?”
要知道,茔州现在可是正处在非常时期,西边又临着柔西高原,更是个一处即发的险地。正常理智的人都躲避不及,只有傻子才会来这里做生意。
“美人儿,咱们又见面了。”谢欢说着又看了季文泰一眼,笑得有些奸诈,“我怕平王殿下这里太穷了,买不到好料子,特地来给你送几匹缎子。”
季文泰以前没见过谢欢,脸色微微有些阴沉,淡淡道:“这么晚了,不知道谢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平王殿下。”谢欢拱了拱手,从袖里掏出来那张信笺递给季文泰,又兀自转过头去和叶殊唠嗑。
季文泰默默地看完了信笺,墨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微光,良久,嘴角浅浅勾起了一丝笑意。
萧倾城,你这个情,我领了,他日定当报谢。
乌月沉沉,繁星闪动,大漠的夜空就像是一个墨蓝的棋盘,挂满了纵横的星子,灿烂无边。
嫃颜的军队暂时已经撤回去了,季文熙领兵打马回城,满身疲乏,累得快散架了。
一连半月的激战,所有的边防军和禁卫军都拼上了,没有水源,肃州这片干旱的大地也就没有了生命。当生存遇到挑战的时候,人类往往就会爆发出最深的潜能,行人所不能行。
嫃颜部落虽然人多,却也没能讨到什么好处。一次次疯狂地攻袭进来,又一次次艰难地赶出去,军队损失十分惨重,但是不管怎么样,塔北的河套总算是保下来了。
季文熙回到王府的时候,珞施公主还没睡,听到他回来了,又去厨房热了饭菜,给他送了过去。
刘封也在,季文熙拉他一起吃的,累了这么多日,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这边忙完了,再过几日,他就可以悄悄潜去茔州看叶儿了。想叶殊,季文熙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带着微微的一丝喜悦。
珞施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两人正吃着,忽然间一只灰色的鸽子飞了来落到窗子上,扑棱了下翅膀收起来,扭着圆圆的脑袋转着,一双小黑豆似的小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众人。
刘封连忙放下筷子,走到窗边抓住了鸽子,从腿上摸出一个薄薄的纸卷,递给季文熙。
季文熙展开来看,忽然间眉头紧蹙起来,变了脸色。
季文泰信上说,凌国的珞奕太子向函国求和,两军偷袭茔州,被撵了出去;凌函两国闹崩了打了起来,昨日凌国皇城沦陷了,錘真帝死了,珞奕太子身受重伤,下落不明。
“殿下,怎么了?”刘封忍不住问道。
季文熙抬头看了珞施公主一眼,满脸阴沉。
“殿下?”珞施公主看着季文熙,心下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季文熙把那张信笺递给珞施,珞施连忙拿过来看,慢慢地,一张脸变得惨白惨白的,再没有一丝血色。泪水渐渐盈满了眼眶,整个世界都模糊了起来,再也看不清楚,再也看不分明,满身冰凉,像是掉进了冰窟一样,那么绝望。珞施慢慢站起身来,手上的信笺掉到了地上,也不捡了,愣愣地迈着步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