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游历三年十月,太原云遥城。
城西。
一家名为“安居酒家”的酒馆内高朋满座,期间不时传来食客们的高谈论阔声。
这并不是一家特别大的酒馆,饭菜并不味美,地段也很偏僻,但酒香却是百里闻名,只凭这一点就足矣让南来北往的商旅俊杰来这里吃上几碗。
只听一位喝的半醉老夫子道:“自仁宗皇帝继位以来,我大晋王朝可谓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是我大晋之福,也是我等千万黎民百姓之福。诸位,我建议我们一起遥敬仁宗皇帝一碗。”
众食客纷纷举碗应和。
饮罢,另有年轻秀才接话道:“不错,仁宗皇帝的确是为国为民的仁义之君,不久前还下令让范世杰、蒋信寒等国之栋梁施行变法兴国,我想要不了几年大晋必定更加富强。”
又有中年商贾道:“终有一日我们大晋定能驱逐蛮夷猪猡,收复幽云失地,那时大晋才算真正的强盛,我们百姓才真正过上安稳的好日子。”
在经历了长达十六年的“八王之乱”后,大晋王朝元气大伤,面对乘虚入侵的诸多蛮夷部落只能一退再退。无军可战是一方面,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万里疆土竟没有一位武道【封王】的强者镇守,若不是武道各大门派、世家誓死护国,只怕大晋王朝早已灭国,即便如此幽云十六州还是尽数被蛮夷占据。
时至今日,蛮夷部落已陆续在西北建立十数个国家,大晋王朝的疆土反而排名最末。
众食客齐道:“好!说的好,驱逐蛮夷,收复幽云!”
这几句话当真是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看着大晋疆土遭受外族瓜分,哪个大晋男儿不为之忧心,痛心?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道:“不要灭蛮夷不成,反被人家所屠,那时大伙就成亡国奴咯!”
听到这话,众食客无不怒气填胸,纷纷看向墙角那身材枯瘦老者。均暗暗猜测这人定不好人,也许蛮夷派来的奸细,要不如何字字长他们的威风?
当下人人怒目相斥,更有几名武道好汉手已摸到了随身刀剑上,刚刚还热闹祥和的酒馆转眼间弥漫起了刀光剑影。
“居安酒家”掌柜是个中年妇人,面貌说不上美,却生的极为和善,就算在蛮横无理的人见了她也不由会礼让三分,常来的熟客都称她为贺掌柜。
贺掌柜见这形势,立时对二楼一少年使眼色让他过来解围。
那少年手中捧着一本书,年纪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目清秀,见贺掌柜使眼色,却故意不看酒馆中那紧张的局势,双手食指相交形成一个‘十’字。
贺掌柜自然明白其意,虽然很想冲过去揪他的耳朵,但见形势急迫只好点头应允。
少年立刻大喜,合起书卷插在腰间,有楼梯不走,直接从二楼跃下,就像一片落叶缓缓的落地,无声无息出现在了枯瘦老者的身后,微微颔首道:“愿闻老先生睿言。”
刚刚枯瘦老者的话乍听是在向着蛮夷,实则是在讽刺大晋王朝昏庸无能,少年自幼博览群书,见识远胜常人,自然听得出老者的言外之意。
一个胡茬壮汉忍不住想上前与那枯瘦老者理论,却被邻桌半醉老夫子拦住,道:“阁下且止步,你可识得这少年郎是谁?”
胡茬壮汉看着那满面书生气的少年,道:“他是谁?”
半醉老夫子道:“孙飞扬,这居安酒馆的少掌柜,今年不仅刚中了乡试举人,而且他的武功修为已达【拜将】,是一个不扣不扣文武奇才,接下来的事阁下还是莫插手的好。”
胡茬壮汉一怔,深深看了那少年一眼,心道:“居然说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武功已达【拜将】修为,这老夫子看来真是醉得不轻。”
似读懂了胡茬壮汉的心声,半醉老夫子又道:“有人也曾经不信,来这酒馆生事,结果都是躺着出去的。”
现在不管者半醉老夫子说什么,胡茬壮汉权当他是酒后疯言,只是这少掌柜的身份错不了,因为刚刚他已听到有小二称那少年“少掌柜”。
强客不压主,胡茬壮汉只好强忍怒气坐回了桌位。
枯瘦老者不忙说话,自腰间取出两尺(一尺约等于33厘米)来长的黄铜烟斗,慢慢悠悠的添上烟草,不闻火石声烟斗却已点着。
“巴。”
深吸了一口,枯瘦老者才道:“娃娃,你若去做了大晋皇帝,或许真能把蛮夷灭了,但现在做皇帝却是司马一族,现在司马氏满门早已丧失祖上的王霸之气,已然成了惊弓之鸟再难成什么气候。”
听到这里,刚坐下的胡茬壮汉猛地一拍酒桌,使得满桌酒菜离桌跳起,拿起倚在桌脚的四指宽的大刀几步冲到枯瘦老者的身旁,吼道:“老匹夫,我看你定是北方派来我大晋散播谣言的奸细,看我杀你为民除害。”
说话的同时,胡茬壮汉举刀便向那老者的脑袋劈去,他身材高壮,手臂比常人的小腿都粗,这一刀劈下别说是人,就是块顽石也非得被劈成两半不可。
那枯瘦老者不动声色,也不闪不避,悠闲地呼出一口灰白烟雾,就好像这刀根本不是向他劈来似的。
“呜!”
刀刃破空声在酒馆中响起,听得人头皮发麻,一些胆小的食客都撇过脸去,不敢直视接下来血腥的场面。
不想,这柄大刀却在离老者头顶三寸处停了下来,任凭胡茬壮汉如何用力,这刀再也不能向下移动分毫。
只见孙飞扬三指捏住刀背,面上一如初时那般松弛,似乎并没有花什么力气。
众食客无不倒吸凉气,均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这般短的时间,这般近的距离,别说阻止这把刀,就算是闪避也是困难至极,但这酒馆的少掌柜,却是单手接下了!这种反应,这种神力当真是骇人听闻。
胡茬壮汉整个人如遭电击,他的武功修为是【出师】,除去了那些赫赫有名的武道名家,他在武林也算得上一等高手,此刻全力的一刀竟被一少年赤手接下?这到底……忽然间,胡茬壮汉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声音:“而且他的武功修为已达【拜将】”,跟着,他的手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背脊仿佛有条冰蛇在游走,这就是说这少年的武功修为真的是【拜将】!!!
武道在历经数千年的发展,到今日等级规划已近乎完美,其修为从低到高可分为:【从武】、【入士】、【出师】、【拜将】、【列侯】、【封王】,每达到一个修为,其力量、内力、速度、反应、耐力等能力都会得到突飞,在加之一些修为限制的功法秘诀,想要越级战胜比自己修为高的敌人根本不可能。
只是短短的几息之间,胡茬壮汉的额头已布满冷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行为是为大晋王朝鸣不平,想来这酒馆少掌柜不会要自己的命吧?但想着对方有一击必杀自己的实力,胡茬壮汉还是紧张的腿脚发软。
孙飞扬将枯瘦老者头顶的刀刃慢慢移开,不卑不亢地对着胡茬壮汉抱拳道:“前辈,能否让这位老先生把话说完?”
本来胡茬壮汉已经做好做“夹尾巴狗”的准备,不想这位比自己修为高出一个级别少掌柜主动给他台阶下,当下心中一阵感动,怎敢不骑驴下坡?收力撤刀,强作镇定道:“好,我今天就给少掌柜一个面子,老头你在胡说八道我定不饶你!”他嘴上这么说,但心中却打定主意在也不出头了。
孙飞扬道:“多谢前辈!”又对这那枯瘦老者道:“老先生请继续!”
枯瘦老者烟瘾不小,一烟斗烟草竟已抽完,将烟斗对着地上敲了敲,重新插到腰间,双手互插衣袖,道:“打赢蛮夷与收复幽云失地是两码事,当年宗真皇帝不是战胜了蛮夷?但结果呢?不但幽云失地没有收复,还订立了可笑至极的‘四海盟约’,每年向那些蛮夷诸国送钱粮,这样的懦弱的朝廷拿什么驱逐蛮夷?到了现在仁宗皇帝,他不求精进,不思收复失地,依旧每年向蛮夷诸国送……不对,是纳贡!以前是‘送’现在是‘纳’,这明摆着向他们称臣了。这样昏庸的君主又拿什么收复幽云?”
众食客听得呆若木鸡,其实这些事他们又何尝不知?但叫他们如何忍心面对,此刻被人一五一十的点破,人人惭愧低头,无不在心中痛骂大晋朝廷昏庸无能。
孙飞扬见气氛有所缓解,暗松了一口气,却对枯瘦老者话一耳听一耳出,这年头想要活的长久,有些话听了就要忘记,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开门迎客做生意的人,人多口杂,万一背上“非议朝政”这样的罪名那就麻烦了,当下大声招呼道:“许二,这位老先生醉了,快去收拾好一间上房来……”
“嗯,我是醉了,老头行走江湖多年,喝过大江南北无数美酒,当属你家的酒为上上等。“枯瘦老者竖了竖拇指,他似乎是真的喝多了,扶着桌面摇摇晃晃站起,又道:“上房就不必了,老头还有要事,小二结账!”
这时,一个刚准备上楼的憨厚小二快速飞奔过来,但还未到老者跟前就被一把大刀拦住他的去路,这小二似见惯这等刀剑场面竟半点也不慌张,皱眉道:“这位爷,您这是?”
挡住他的却是刚刚对枯瘦老者出手的胡茬壮汉,只听他道:“那老先生的酒钱算我头上!”跟着对着枯瘦老者抱拳道:“老先生,刚刚是晚辈黄子达无礼了,这里给您老赔罪!”
那枯瘦老者呵呵一笑,摆手道:“你又没有伤我何须致歉?倘若真的伤了,致歉又有何用?但若有人替我结账,老头却是不甚感激!”
黄子达见枯瘦老者并不介怀,心中一阵欢喜,立刻让开身位道:“老先生,请自便。”
枯瘦老者随意的供了供手,笑呵呵的走了出去。随后,黄子达结了帐,对着孙飞扬深深一着算是感谢,与两名同伴也离开了居安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