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送茶点的小丫鬟一个踉跄,茶水洒了一地。然而她非但不收拾,眼睛还紧紧盯着我,一动不动,嘴里喃喃着:“公子……好美……”
美?不是潇洒么?罢了,反正是中听的话。
我嫣然一笑,正要过去帮她,那后半截话生生把我定住了。
“比女人还美……”
我颤抖着看着那儿丫鬟游魂一般收了茶盏,转身出门。终于,狐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花枝乱颤,语不成句:“门主……这下你相信了吧……”
看上去玉树临风,绝代风华,笑起来非常妖孽,像个女人……狐姬复述的话在我脑海里闪过一边又一遍,突突冲撞着脑门,直冒金光。
了不起,以后就不笑了!
我轻咳一声,拍拍噎得难受的胸口,甩起衣角,坐下。
“狐姬是不是可以告诉我拘禁六皇子一事的原委了?”
丝竹管弦不绝,我中指一下一下叩击着桌面,思绪在狐姬沉静的叙述里渐渐清晰。
唐门法护寮——夜叉罗刹。
这就是匿心抓住的唐门软肋,答应这笔买卖,全是为了他。
十六年前,罗刹因为一次任务卷入宫中事件中,被抓进天牢,这次的报酬就是释放罗刹。
“狐姬,罗刹的事我会处理,还有其他任务交给你。”
窗外,纷纷扬扬地又飘起了雪,炭火哔哔卜卜,噗噗窜出几个火星儿,瞬间又熄灭了。我抿了一口热茶,缓缓开口:“首先,我要一个天衣无缝的身份,要高贵富有,最好是个落末的世家。第二,在城郊西南有一处宅子,院子里长着一颗木棉树。我要你买下与它为邻的所有宅子,布置的清雅些就好。第三,京郊有一处乱石村,里面都是流民。你在那里建立百草堂,发放药品,广施恩惠,先笼络人心,在循序渐进地扬名。同时,设一个善堂,收留孤儿,教他们读书武功,留意资质好的孩子,该如何拉拢,教些什么,狐姬应该比我更清楚。”
狐姬闻言点头,眉目之间闪过一丝讶异,方才的嬉笑早就收敛,恭敬道:“属下一定办好这三件事,门主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那短暂的一个错愕间,她就明了我要干一番非常之事了吧!然而,她却选择压下疑问,直接服从。
我浅浅一笑,不该问的不问,果然是唐门当家的风范!
不过这个人用不用得还要试探一下。我指尖的茶盖一下一下抹着杯盏,轻轻启唇:“十二年前,唐门接手了一次暗杀归朝皇子的任务,狐姬可记得?”言语之间,只觉左肩的旧伤一阵抽痛。
“皇子……”狐姬秀眉微微蹙着:“暗杀的话,应都是匿心接手。”
眼光扫过茶水,我很有兴致地欣赏着茶叶沉浮:“匿心的党羽清的如何了?”
“属下擅作主张,留下了数十绝对忠心的杀寮鬼面。如果掌门觉得不妥……”
“没有不妥!”随意的一句打断了狐姬的恭敬,终于抬眸:“只是狐姬连我都不信呢,怎会如此相信他们呢?”
“属下对唐门忠心可昭日月。”
多赤诚的一句!
只可惜,还不够。她说是对唐门,不是对我。
“那狐姬要怎么证明呢?”
“但凭门主吩咐。”
好!等的就是这一句!笑开:“如今可是用人之秋啊!我要狐姬帮我物色一队人马,人不在多,但必须精锐并誓死效忠。唐门从此废掉杀寮,多出冥寮一部,冥寮只效忠于我一人!”水眸凝霜:“这事全全交予狐姬了,不要让我失望啊。”
“属下当竭尽全力。”
干脆利落,的确是好用的人才!我锵的一声盖上茶盏,淡淡道:“不如就让杀寮的人培植新人吧!”
完成我心中的大事,应该需要不少死士吧!杀寮鬼面,你们欠我的,欠苑大叔的,还有欠的那些无辜的人命,必然要还的!
“还有……”我声音一沉:“我听瑰菱说过,世上有一味药叫肝胆,分子母两丹,食此子药者受到母药的牵制,不仅与母体性命相连。如有背叛,便可控制药性发作。”抬眸,仇恨原来长得这样丑,丑到即使是以命抵命也不能平复。似是而非的笑容,浅浅挂起:“就让杀寮的人试试这子母丹的效果好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凝望窗口一隙清白的天空,原来,记仇,真的是很累呢……
“夫人,公子,不好了!”忽而门外一阵吵嚷,打破这短暂的宁静。只见刚刚那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满脸通红,几乎语无伦次:“那个……小、小公子……不、不、不……不见了!”
子轩不见了!
我猛地站起,几欲打翻茶盏,极力冷静下来,道:“怎么不见的,你说清楚!”
“刚刚奴婢带着小公子去看戏,看到一半,小公子听到外面糖葫芦的叫卖,吵着要吃。奴婢就去买了,可是等奴婢回来,小公子就不见了……奴婢找遍了楼外楼都没有见到……”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说着,眼泪噼里啪啦地开始掉下来:“奴婢该死……没有看好小公子……”
“行了,人都丢了,就别说这些没用的了!”狐姬冷瞠她一眼,道:“孩子丢了多久了?”
“半……半个时辰了……”
狐姬眉峰微皱,拽动悬于窗口的风铃,不多久,一个精瘦老头闪身进入。
“蓉儿,把小公子的模样描述给画师,画出画像。李管事!吩咐下去,楼外楼所有下人分成五路,一路留守楼中寻找,其余四路分别负责天华京东西南北四部分,立刻拿着画像寻找小公子!”
狐姬有条不紊地吩咐着,此时的她已经不是那个妖娆妩媚的艳妓,而是楼外楼幕后真正的当家夫人。一切交代完毕,厢房内只剩我们二人,狐姬回眸沉沉看着我,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不能动用唐门势力。”我淡淡一句,好似锥心。现在京城的风声很紧,唐门不能再被朝廷抓住什么把柄。否则,朝廷本就有意招降,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