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啊,虽说状元之名已封,却迟迟未授予官职,是不是等得颇为心焦了?”天澋曜懒懒扬眉,语气里转出捉摸不定的调子。
“虽说皇上自有定夺,清远还是难免疑惑……”
转眸看一眼笑意深深的天澋曜,心生疑窦,萧清远这边,他又要如何安置呢?
萧清远是李斯的关门弟子这件事,朝廷上无人知晓。而天澋曜也完全没有将此事公之于众的意思。萧清远聪明,自然也是对此缄口不提。只是如此一来,没有靠山的状元爷,一则成为众势力争抢的肥肉,纷纷拉结;二则成为众人排挤的对象,无立锥之地。
天澋曜如此设局,莫不是要试试这个状元,轻易便被排挤掉的人,他天澋曜要来何用!而萧清远如若通过了这个考验,那么便放他择木而栖。
可是,他何以如此自信,这匹良驹就非要选择他这个伯乐不可呢?
“慎重。”天澋曜抬眸轻轻回答萧清远的问题:“这二字,值千金啊!清远可要好自为之……”
慎重?
轻轻一叹,是了是了,上头大人教诲,翰林院中无小事,无小事啊。
整理书库,修订文书,校对诏书草案,奏折分类……还真是事无巨细!
只是,那些有价值的奏折纷纷加密直接送入军机处,再不然就是呈交皇帝亲启,根本过不了翰林院的手。
唉……再是一叹。
小处着眼,小处着眼,这些杂事琐事里同样暗藏玄机。
指尖停留在奏折上,滁州暴乱,民不为安,无处不抢,无日不杀……
抬眸,锁眉。
滁州?
好像是个边陲小城,天高皇帝远,地方官又办事不利,也难怪世风日下,人人自危。
心思一转,我取一薄纸,一行逍遥体顷刻划出——欲治乱,先立秩序也,细谨为重。
再看,南江赤潮,私以为乃大旱之征兆,禀上恳请预先堤防……
提笔点红,以示标注。
再看……
提写对策,标示重点,分门别类,再按照轻重缓急排序。意兴颇浓地整理奏折,不知不觉间,夜已深。
“漓澈,漓澈……”
是谁的呢喃扰我清梦?
“嗯……”迷糊一应,只觉软软的指尖揉上我的眉心,辗转。
长睫微颤,水眸迷离:“殿下?”
烛火摇曳下,天澋曜暖玉般的面容泛着微光,说不出的柔和。他轻轻一笑,言语中竟是带着些宠溺:“漓澈倒是拼命的很啊……”
睡着了么?
蹙眉起身,啪嗒——妖红色的长衣滑落地上。
他的?
伸手欲捡起长衣,却触及他伸来的指尖,冰凉。怔然缩手,头上传来一阵邪魅的碎笑。
“如此细心的整理奏折,看来漓澈等得心焦了呢?”
抬眸迎上他笑意甚浓的桃花眼,清淡道:“敢问,身处此地,漓澈可以帮殿下做什么事?”
“果真急了……”天澋曜盈盈笑起来,指尖依次点过奏章:“钱、粮、盐、水、天灾、人祸……经济命脉在此,百姓安危在此,天泽之本在此;任免、举荐、人事变迁、提案、建议、章程制定……朝廷势力构架在此,政策走向在此,为政之源在此。漓澈,在这样的地方,岂会没事做?”
“地利占尽,但缺天时,但缺人和。”冷眸迎上,我字字清湛:“人微言轻,见地再深,也是枉然。殿下将我留在这里,漓澈便只是智囊;若可腾空,漓澈便可做喉舌。然,睿智如殿下,岂会缺智囊?”
“好一个智囊与喉舌!”天澋曜眸光灼灼,笑道:“漓澈莫急,父王留你在此,一是对你的能力尚表怀疑,二是看不清你是谁的人。以你的才智,缺少的只是机会而已。而且……你也开始为自己制造机会了?”天澋曜笑意更深,眸子中的火焰似要吞噬外物一般:“但还不够。明日,长卿会来,带一个大机会给你。”
“第一解决了,第二呢?”我沉静看着天澋曜:“殿下要我做谁的人?”
“漓澈这么问,不想做我的人吗?”
陷阱!
浅浅一笑,水眸清亮:“殿下若真想如此,又何必大费周章,让我以进士身份入朝,从头做起!”
“漓澈,我要你做父皇的人,获取他的信任。”
“哪种信任?”
“交心信任。”
“我明白了。”
“甚难。”
“我知道。”抬眸对上他灼热的眸子,钩唇:“但非不可为之。”
夜,已深。
此路,无垠。
夏蝉,夏蝉,浅夏蝉鸣。
长卿,长卿。常为人卿。
藏青官服迎风,静立翰林院外的洛长卿如今已身拜礼部尚书,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只是,我身为这其中最关键伯乐,与他却是相逢应不识了。
“下官参见洛大人——”打了个官腔,举手一揖。
“你就是翰林院编修龙漓澈?”洛长卿淡淡打量我一遍,眼中的疑虑一点点消散去,继而淡笑开来:“殿下介绍你来完成此任务时我还在犹疑,不过如今得见龙编修,果然气质不凡,或者当真可以一试。”
这就是天澋曜所谓的机会?
我含笑接了长卿场面上的赞美,直眸洞悉他眼中的慎重,想必此事定是相当难缠。波澜不惊,只谦谦道:“洛大人不妨有话直说,下官定当尽己所能。”
“龙编修可知,摄政王来京和谈之事?”长卿得了诺,神色严肃起来。
澋然?
心头一沉,这件事莫非和澋然有关?
隐约记起昨日天澋曜说起此事时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而来。
“自然,下官听说摄政王此次是为了荆州而来。”
“此次摄政王带领五万狼军驻扎荆州不算,还带着随行三万亲兵前来天泽,颇有一副不得荆州决不罢休之势。虽说荆州不属天泽国境,但天泽三大水域之一金水之源在于金洲,而金洲恰与荆州相邻。一旦让楚池得了荆州,那么边陲金洲便境况危险了。”长卿幽幽一叹,继续分析道:“如今天泽与楚池如蹲踞山中的二虎,不可轻易破坏交好关系,以防其他诸侯国趁机得利。而任由摄政王带兵在京中‘做客’下去的话,三万张口怕是要吃空国库储粮了。所以,龙编修须知此事任重而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