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在没有满城霓虹的年代,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对于毛希蓉和曾忠瑞来说,这半年是各自人生中的第一次由陌生人变成朋友的经历。毛希蓉在这半年里清晨采药,下午习蛊,有空就和曾忠瑞一起在寨子周围转转,在她看来,这个同龄少年懂得很多东西,常常在夜晚躺在草坪给她讲一些有趣的稀奇的事情。
毛希蓉自出生时就处在一个社会国家动荡的年代,整日整寨都处在避乱的过程中。而这半年,却是她觉得最惬意的日子了。
有相遇就会有分离。今天是曾忠瑞尸毒彻底清除的日子了。曾忠瑞还是熟练的将那绿毛蜘蛛放进竹筒,然后还给毛希蓉的族姑。告辞道,“多谢半年的照顾,有些事我还没完成,却耽搁了半年的时间,今天在这里谢过,我这就得离开了。”
族姑没有挽留,只道,“你走罢,小心些便是。只是希望你不要将你把金蚕的事告诉其他寨子。”
曾忠瑞点头同意。转身将走。
毛希蓉眼眶有些润,心中不舍,问道,“你事情完成了会来看我么?”
十六七岁的年纪,和异性起居生活着半年,从陌生到熟悉,建立起来的感情,是依赖,是信任,是习惯,却不一定是爱情。
曾忠瑞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希蓉,以后有机会会来见你的,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既然相遇是偶然,又何必在意分别的突然呢?
曾忠瑞离开了。毛希蓉又过起了一个人练蛊做饭的日子。族姑常常去参加族长组织的会议。毛希蓉了解到最近寨子邻山的土匪频繁抢夺寨民的粮食和土地,心中也是气愤不已。
这天族长召开全寨的会议,说有事情宣布,毛希蓉就跟着族姑一路去了。
几百来人的寨子,人们盘坐成一圈,族长坐在中间,开口说道,“族人们都应该知道吧,半个月前,邻山的土匪就开始霸占我们的耕地,抢夺我们的粮食。我们一直选择的就是忍让,可在昨天,却有土匪开枪杀死了我们的同胞!今天!我就想问问大伙,这口气还忍不忍!”
人群沉默了片刻,就有人站起来说道,“我们苗人从不喜争,他们汉人却总是自相残杀,如今又伤我同族,怎么能忍!”
人群相互响应着喊起“反抗!反抗!”,毛希蓉也是激愤的喊着。
“砰!砰!”两声枪响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反抗声骤然停了下来。
寨民们都停滞了下来,看向枪响的地方。一群陌生人向他们走来,走在前面的几人手里都拿着抢。
为首的是个看上去约莫30来岁的人,穿着一身青衫长褂。他四处打望了一圈,看了看族长所在的位置,走到族长身边,推开了族长。站在族长的站台上,从袖口摸出一张图,然后问道,“你们有没有见过纸上所画之人?”
毛希蓉见到画像,神色还没来得及变化就被族姑勒紧了手腕。她赶紧收起了惊疑的神情,恢复常态。
族长在看到画像的一瞬间也是一惊,因为金蚕的事情,他特意去和画上的人交谈过几次,这画上的就是用金蚕换本命蛊一用的曾忠瑞。族长毕竟阅历丰富,脸上毫无神情变化,看这些人的来势也不是善人,也就静观其变。
穿着青衫长褂的人加重了声音,再次问道有没有人见过这画上的人。然而还是一片雀然。他来回踱了两步,突然朝天一枪,近距离的枪声吓得寨中年幼的孩子直接哭了起来。放完抢,他坐了下来,说道,“我是个礼貌的人,对刚才的行为说句抱歉。那么现在我换个礼貌的方式”他再次举起那张画像顿了顿,“请问你们见过这个人没有?”
族长见这人喜怒无常,绝非善类,怕波及到寨子,便心上一计,恶人自有恶人磨。走过去对那人说道,“这个人我见过,那时要进我们寨子被发现,问他来历他也含糊不答。一想到是乱世之中,寨子是不收留外人的就赶他走了。听说这画上的人被赶走就去了邻山,不知道是不是去投奔土匪了。”
青衫人听完,盯了族长几秒后,露出了一个在毛希蓉看来并不像笑容的笑容,说道,“谢谢,今天就不打扰了。”说完,就带着那群人离开了寨子。
经过刚才的事情,族长安慰了族人,知道会议已经无法继续下去,早早解散了寨民。毛希蓉回去后心神不宁,想要告知曾忠瑞小心些,却又无能为力。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祷。
就这样过了几天,寨子还是一往的平静。族长听闻最近土匪的抢夺事件也少了许多,也就放宽了心。
不久,寨中有人传回消息,说邻山的土匪已经被剿灭光了,外面的人都在为这次的湘西剿匪计划欢呼。族长听到这个消息,却是一半喜一半忧,只希望那群人和土匪是拼的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然而天灾和人祸这两样是怎样的祷告都避不过的。
“现在,你们能告诉我他在哪了吗?”,那群人和青衫人直接闯进了寨子,还挟持了几民族人。族长赶到,对那青衫人说,“放开族人,我告诉你们所有你们想知道的事情!”
青衫人走到族长身边,笑了笑,“不用,我问你答就行!”然后命令身后两人放开了那两个被绑着的汉子。
“他来过你们寨子吗?”
族长点了头。
“很好!他去了哪里?”
族长正欲开口,却听枪声一响,青衫人已经打穿了族长的脑袋。
族姑大步冲过去,几个辈分高些的长辈已经将手中的毒蛊扔了过去,却还是晚了。“住手!”寨民都围了过来,各个都是怒目愤极。
青衫人不以为意,自顾自的喊道“你还不出来吗?”。并没有任何回应,青衫人又道,“你们给我搜,这寨子一寸地方都不要放过,反抗的人,死!”
一群人朝着寨子四周散去。族姑和长辈们大喊道,“族人们!这群畜生杀了族长!现在大家不要有所顾忌,会下蛊的族人们跟着我们一起反抗,其他人赶快躲起来!”
毛希蓉也冲了过去,却被族姑阻拦到,“希蓉,你去帮助其他族人!”毛希蓉早已哭红了眼睛,族长是看着她长大的,却被人当面杀死!毛希蓉不听族姑的主意,解下腰筒,朝青衫人甩去。
青衫人毫不在意,接过竹筒,直接打开,将毛希蓉养的毒蛊,十四对足的蜈蚣喂进了自己的嘴里。一边说道,“小姑娘,你这味道不错啊,就是毒性不够!”
所有人都大惊,毛希蓉跟着族中蛊术最高的族姑习蛊,可蛊的毒却对他一点效果都没有!还没回过神,青衫人抬手就是3枪!
“不!”所有人都大叫,毛希蓉已经声嘶了,族中二叔,七哥哥,大伯都中枪倒地。
接着,寨子四周到处响起了枪声,一时间,哭喊和枪声混杂,如炼狱一般!
毛希蓉嘶吼着,“族姑!习什么蛊!有什么用!为什么连保护别人的能力都没有!”
习蛊没用吗?不能保护人吗?都不是,只怪这青衫人是连蛊物都能吃下的怪物。只怪这子弹的速度比下蛊的速度更快。何况还是个不怕蛊的人呢?
族姑此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淋在那只绿毛蜘蛛身上。绿毛蜘蛛突然如长了翅膀一般飞速的跃向青衫人。青衫人不再轻视,说了声有点意思,就开始准备应对之法。
族姑趁此时机抓住毛希蓉,对她说道,“傻姑娘,你拿着这个,快带着族中的弟弟妹妹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去云南投靠月牙寨!”说着拿出一檀盒,也就是装了金蚕的盒子。说完,族姑又是一口血精血吐出。毛希蓉已经泣不成声了,本命蛊的放出就意味着要以精血驱使。毛希蓉收起盒子,哭着叫着族姑的名字。
“快走!”族姑和其他的拥有本命蛊的长辈围住了青衫人。
毛希蓉咬着嘴唇,捏紧盒子,见到周围的同族弟妹都召集到一路。而遇见周围的那青衫人的手下,毛希蓉统统下的最毒的,死亡最快的蛊!
毛希蓉带着一群五六岁到十五六岁之间的孩子沿着寨子的小路逃离,这一路上,所有孩子都是哭喊着,却没有一个人回头!因为后面的枪响仍没停止,他们不想再看到至亲的死亡过程了!
这一年,全国各地都在欢呼湘西大规模剿匪胜利的消息。却没有人知道曾有坐寨子度过了炼狱般的一夜。
剿匪胜利了,是为了人民,还是为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