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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运河上的爱恨情仇(3)

乔老大吼道:“还愣着干吗,快脱呀!”二丫头率先脱掉裤子,跳进水里。纤夫们本来就舍不得穿褂子,只穿一条裤,而且没有内裤,因此很好脱。裤子向下一褪,马上精光,像一群鸭子一样都下了河。一派紧张而又热闹的场面,有撑篙的,有推船头的,有推船尾的,费了很大力气后,船终于被弄进深水中。

船又前行了。

太阳还没落下,乔老大却一反常态地让船靠岸。高旺奇怪地说:“咦,今天船主发慈悲了,天还没黑呢就收工。哎哟我的妈呀,都快把我累散架了,我可得好好睡一觉了。”安文忠提醒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你知道乔船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许他非要把你累散架不可。”乔老大大声喊:“都过来,都过来。听我说,啊,咱们这只船一直在落后,官府巡查催了又催。今儿提前吃饭,吃完饭赶夜路去追前头的船。天黑后,谁也不许耍滑。大家互相监督着,发现有耍滑的,我非整得他喊娘不可!”乔老大又特别盯了高旺一眼,盯得高旺浑身发毛。

开饭了,依旧是窝窝头、绿豆汤。柳霞在发咸菜,每人一小块。

有人嘟哝说:“一天到晚总出汗,身上的盐分失去那么多,就这一小块咸菜补得上吗?”二丫头为了讨好柳霞,向那人吼道:“你哪来那么多废话?有饭吃就算不错了,想吃大鱼大肉,有那福分吗你?”那人恼怒了,回应道:“你挡的什么横!谁不知道你心里的小六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就白费瞎劲吧!”二丫头脸上挂不住,一跃而起,要与那人动手,被众人拦下。

柳霞借这混乱之机偷偷多给安文忠一块咸菜。乔老大过来了,大家以为是为二丫头和那人吵架的事,却不想乔老大走到安文忠面前突然抓住安文忠的手。大家立刻都愣住了。乔老大阴森可怖地瞪大双眼命令道:“把你的手掌松开!”安文忠猛吃一惊,很快又镇静下来。他手里攥着的正是柳霞刚给的一块咸菜,他怎会出卖自己的心上人?他就是不松开,与乔老大较着劲。

柳霞很害怕,惊恐地看着安文忠。纤夫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莫名其妙,互相问这是怎么了。

有一纤夫悄悄说:“我看见了,是柳霞多给安文忠一块咸菜,就在他手里攥着呢。”纤夫们悄悄传开去。

乔老大恼怒地:“你松不松手?”安文忠也被激怒了,拳头攥得铁锤一般,怒目圆睁,狠狠地瞪着乔老大问:“我怎么了?这至于吗?”乔老大怒吼道:“你把手掌给我松开!”安文忠倔强地:“你要干吗?你要发疯!”说着,闪电般用右手抓过左手里那块咸菜,一甩手抛向河水中。

乔老大怒气难消,居然动手打了安文忠一拳。安文忠十分生气,也举起了拳头,但在半空中又停住,愤怒地说:“看在你是长辈的份儿上,我原谅你。要不然,我非揍你不可!”安文忠向乔老大晃一晃拳头。

高旺和几个纤夫赶紧上前劝解,把乔老大拉开去。乔老大悻悻地哼一声,找不到适当的发作理由,憋了一肚子火,怒冲冲上船去找柳霞。

二丫头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很得意。

自己的小动作被爸爸识破,柳霞很惊慌,正躲在船舱里发抖呢。她见爸爸气势汹汹地上船来,赶紧从另一侧船舷逃跑。

乔老大更加生气,骂骂咧咧紧追不舍,在过跳板时慌乱中不小心摔入河里。

乔老大一身泥水爬上岸,更加恼羞成怒,抓起一根枯树枝,追上柳霞就打。

柳霞很害怕,边跑边哭,跑着跑着就跑向了安文忠的身边,那意思再明确不过,希望能得到安文忠的保护。

安文忠没含糊,挡在了柳霞的前面。乔老大追上来,抡起树枝就打,安文忠挺身而上,用身体挡住树枝,护住柳霞。乔老大又气又乐,借机使劲儿抽打安文忠。

柳霞见状着实心疼,一把拉过安文忠,自己又迎上去受打。

二丫头的笑是发自内心的,但他强忍着。

高旺再也看不下去,冲上前抱住乔老大,劝他消气住手。乔老大并不回答,也无法回答,只是想挣脱。另几位纤夫围上来解劝,夺下乔老大手中的树枝。乔老大仍是不依不饶,破口大骂。高旺生气了,手指乔老大说:“你要是再不给面子,我们就都回家去,这钱也不挣了,把你撂在这大运河上,你信不信?”有人应声附和:“对,就这么办!”乔老大一听这话才软下来,但仍手指柳霞数落道:“有眼无珠的贱骨头,要找婆家也得找个有车有船的户,将来也不会受穷作难。你倒好,竟看上了没有出息的穷小子,穷得快要赶上要饭花子了,你就不怕给我丢脸!”乔老大气哼哼地走几步,突又转回来,轻蔑地冲安文忠说:“我家可是个养船户,和你安家怎能对上号!小子有本事挣钱去呀,过富裕了再说话。哼!没有一百两银子的聘礼你连想也别想!”说罢,趾高气扬而去。

乔老大的话对安文忠的自尊心伤害很大,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只觉得满腔怒火在心中憋闷又无从发泄。他狠狠地长出一口气,拳头攥得咯嘣响。

二丫头听了这话,也忧郁起来,心情很沉重。

安文忠怒气难消,冲高旺说:“我真想马上离开狗眼看人低的乔老大,我就不信挣不来一百两银子!”高旺紧张地劝道:“那怎么行,你离开他工钱上哪儿拿去,这一回可不是小数。再说了,你要是走我就得跟你走,船进了黄河要顶流而上,少咱俩可就走不动了,你能放心呀,这儿还有柳霞呢。”安文忠没好气地说:“我这不是在说气话吗?”到山东阳谷县张秋镇地界,运河从这里进入黄河。乔老大的运粮船沿黄河逆流而上,又行数日,终于到达目的地——潼关。

潼关码头上一片繁忙,有从船上向码头上卸货的,也有往牛马车上装货的。安文忠等人卸完货后在河边洗脸擦汗,边说笑边谈论这一路的辛苦。

夜晚的船舱里,乔老大和柳霞在吃饭。乔老大已经喝了不少酒,有些醉意。

乔老大冲柳霞很高兴地说:“孩子,这一回咱可赚了不少钱,官府说话算话,真给了两份的运费。嘿嘿,不错。”乔老大说着又斟酒。

柳霞拦道:“爸爸,你别再喝了,这玩意儿喝多了难受,你又不是不知道。”乔老大:“你别拦我,我今天高兴。孩子,自打你妈去世后,你说我带着你容易吗,啊?这些年,你爹我心里只有两个愿望,头一个愿望是给你找一富裕人家,绝不能让你受了穷。要不然,我怎能对得起你死去的妈。”柳霞噘起了嘴:“其实,富不富的只要人好就行。”“不行!小孩子你哪知道过日子的艰难。到富裕人家你什么都不用操心费力,到穷人家就不一样了,能累死你,难死你!要说安文忠这小伙子是不错,相貌好,人品也好,又有些学问,可他就是家里太穷了,一家人加上他爸五个光棍,那日子怎么过?孩子,你别急,我会给你安排好的。”柳霞:“我才不急呢,我就等着文忠大哥,等他发了财,看你还说什么?”乔老大瞪柳霞一眼,又无奈地端起酒杯,片刻后问:“孩子,你爹的另一个愿望是什么你知道吗?”柳霞不屑地:“我怎么不知道,不就是住到运河北的砖瓦房里去吗?”“对!好孩子,你还能知道你爹的心思。可是你知道为什么吗?河北是富人区,河南是穷人区嘛。你没见河北都是青砖大瓦房,咱这河南都是土坯房嘛。孩子,你放心,就凭咱这一条漕船,早晚要实现搬到河北去住青砖四合院大瓦房的愿望。古镇杨柳青不能没有我乔老大的青砖大瓦房。我这愿望非实现不可!”柳霞笑了:“爸爸,我信。”乔老大很得意:“这就对了。还是我闺女知道我的心思。”乔老大又高兴地畅饮起来。乔老大终于醉如烂泥。柳霞搬开爸爸挡道的腿,小心翼翼地爬出船舱。柳霞站在船头上深深换了一口气,在夜幕中向四周张望。她是在找安文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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