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芳抿了一下鼻子,说道:“感冒发烧,向老师请假了,不过就要期末考试了,明天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去的。”
“身体不舒服就在家里边多休息几天,磨刀不误砍柴工。”秦文忠说。
“再磨,柴都没有啦。”秦芳说。
“怎么说?”秦文忠倒是惊讶起来。
“我们每天上课,还要补习的,很多知识点平时学不到,要课余时间补习才搞得懂。”秦芳解释着。
“那老师在课上把知识点讲完不就行了,题目自己做?”秦文忠说。
“切,我们上课就是讲题,课余还是讲题,都讲完了,补习班就没法凑齐人数了。”秦芳倒是笑了。
秦文忠听后嘀咕了一下,好似之前听姐说过,上小学的小外甥也整天在补习,说:“我看你还不如课余时间跳跳绳,锻炼身体,你们中考不是还有体质测试吗?”
“嘿嘿,叔叔你还真逗呢,我们体育课还在做题呢,体质测试听初三的老师说有专门训练的。哎……”秦芳说。
“还唉声叹气啥呀?”秦文忠问。
“要过年了,你说要给班主任吴老师他们买点什么礼物呢?”秦芳歪着脑袋说。
“送张贺卡最好了,礼轻情意重嘛。”秦文忠说。
“哦。”阿芳默然低下头,“你不是让全部同学取笑吗?下半学期我就不用去学校了。”
“那怎么办?去年也送了吗?”秦文忠问。
“中秋送了月饼,不过月饼里边放了什么东西,你得问我爸。”秦芳说。
“……”秦文忠黯然了一下,“回来再帮你想想,先休息好,我出门了。”
阿芳低头继续吃饭,继续抹鼻涕,继续若有所思的。
秦文忠家到有乡村公交线路的公路上大概需要30-40分钟,在乡村公路边,等待招手便停的2路乡村公交车。现在乡村交通也很发达,公路铺到了每一个小村庄,每个乡镇都有线路到达市区,原来是城乡专线,私人承包,市区车站到某个镇,你在路上招手即可停,但车次不均匀,早晚密集,后来才收归公家,改成城乡巴士,大概15-20分钟左右一班车,停靠在郊区不同的站点,需要进入中心区的再改坐市区公交。
秦文忠到酒店已经比较晚了,全班五十多个人,除了在特殊情况或者在外省路途原因的,大概差不多到了超过六、七成。老班长徐宏言招呼着大家就座准备开席,秦文忠一眼瞟见了门口的几箱酒——看起来黄酒、花雕是主力,旁边陪衬的有啤酒、二锅头,红酒也不少。因为带着任务来,他在屋里巡视了一番,发现唐林还没来,就问:“唐林这小子还没来吗?他家不是很近吗?就在市区。”
徐宏言凑过身来,轻声说:“来的,昨晚他陪书记在杭城开会,很晚才赶回来,今天好像还有点什么事情要晚点来,领导秘书嘛,身不由己。”
听后,秦文忠也舒了一口气,反正要来就行,不是不来,好长时间不见了,人在从学校到社会这段时间的变化还是挺大的,更不用说从高中毕业后到现在了,所以秦文忠电话是不敢贸然打的,见了面看看如何切入正题,自认为是一个“讷于言,敏于行”的人,故与官场上的人还是考虑周全一点。一转念间,听到徐宏言开始了开席致辞。
“各位老同学,在各条战线上的祖国现代化建设者们,当然还包括了比如杨志君等国际友人:今天想来我们高中毕业也有十年了,毛主席说过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按照他老人家的话说,我们这十年已经算是漫长的生命旅程了。想想你是否还可回忆起高中时候的点点滴滴?几十个床位的大宿舍里边的打鼾声,暑假补习班晚上翻墙出去看李连杰的《精武英雄》,早晨六点钟的晨练和早读,全部用家乡土方言讲课的闻人老师,老学究秦老师的课前五分钟……之前大家忙着学位,忙着结婚,忙着小孩,相聚不容易,即使旧时好友形影不离,如今天各一方,即使当时谈情说爱现在犹如陌路,即使以前寡言相对而今仍旧片语无他,但相逢便是缘,相信他,珍惜他,未来工作上可互相帮助,生活上也可互诉衷肠,来!为我们的十年干杯,为我们曾经的高中岁月干杯,为三班干杯,为未来的继续,且开怀,一饮尽千钟,干杯……”
大家站起来共同举杯。人群中一个声音搞得大家哄堂大笑:“班长,什么时候这么酸?那次看的不止《精武英雄》,你忘了还有《玉蒲团》呢。”大家一看,是黄会杰,一向来在班里边比较出位,在医药公司区域销售,正如鱼得水,“做手术的时候,记得打麻药,不能用酸药,记得多用点我们公司药。”
徐宏言白了他一眼:“靠,你以为都像你呀,我们都是好医生,你小心良心坏了。”
“行行好,做完你这单,我就收手了,下次请你去杭城的百乐门,这就行了吧?”黄会杰说道。
“靠!”徐宏言瞪了他一眼。
“哦,算了这个我们私下再定,去百乐门会遇到你同事,到时候多尴尬,嘿嘿。”黄会杰继续调侃着。
徐宏言不耐烦了,说道:“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先自干三杯吧。”
“不买我们药不跟你喝,来,张健,黄伟,我们喝酒。”说完,自顾着拿着酒瓶子到了另外一桌,回头说,“班长,等一会跟你喝,别先倒了哟。”
捉对厮杀一巡五味过后,原来的文艺委员唐慧颖端了半杯的红酒过来,“这桌的大老爷们,小女子要敬大家一杯,不过先要咨询一件事情。”
“你看,政府的人就是精明呀,应该做的事情,好像我们欠她的,还附带那么多条件。”付海明从宁城的一家服装企业辞职后在本市城北经营一家服装加工企业,主要拿宁城品牌服装的单子做代工,偶尔也做海外单子,“唐慧颖啥时候坐上主任的位置,给我们搭搭线,拓宽一下外边的市场,现场生意可不好做。”
“得了吧,海明总,每年净利润就好几百万的,你还想怎样,现在宁城一个规模的大企业除开成本后的收成也不过如此,只是表面风光而已,你过得多舒服呀,再说别抬举我呀,科长八字还差一撇呢,你跟我说主任。”唐慧颖说道。
付海明忙着打哈欠,说:“还是唐大姐您见识广,我们这些年税可上的不少呀,到时候您评估一下,看符不符合一些优惠政策呗。”
“哎,这酒喝了就没问题,唉,我的问题还没问呢,谁认识车管所的人,我要考车牌,最近不是路考改革了么,怕过不了,谁认识?”唐慧颖看了一下大家,说。
没人应声,秦文忠倒是老实,说道:“车还是好好练,不然即使拿到车牌,还是马路杀手,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呀。”
唐慧颖接过来说:“不是我不想练呀,我们教练说报名人太多,现在安排不了,要我去找车管所的人,在路考的时候通融通融,车我有,拿到证以后还可以自己练,只是过几天就要考试了,眼看来不及了。”
“现在的驾校真是人满为患,培训的周期越来越短,路上的车祸越来越多。”有人附和着。
“你错了,唐慧颖,那是教练在暗示你塞红包,帮你搞定。”还是陆秉仁洞察地更加深邃,“我考驾照的时候也一样呀,我塞了一个红包,很顺利就考过了。”
“塞了啥?”唐慧颖问。
“红包都不懂,你装吧你!”陆秉仁说道。
“多少钱?”唐慧颖问。
“1000到1500,现金或者购物卡。”陆秉仁说。
“不是吧,这么多?不是如果能找到熟人给点小东西不就行了吗?”唐慧颖说。
“幼稚!小心你惹恼了教练,给你使坏,过不了。”陆秉仁说,“这样,或者给教练红包,或者给路考的考官,红包或者烟呀什么的。”
“这怎么给呀?”唐慧颖疑惑着问。
“趁没人的时候,直接塞呀,或者就放在副驾驶位置上,人家就明白了。”陆秉仁说。
“后座还有学员呢,会不会举报呀?”唐慧颖问。
“如果是你,你会吗?会的都是变态!”陆秉仁笑了一下。
“也是!哎呀,这个我还得演练一下呢。”唐慧颖若有所思道。
“你道中人,演练什么呀,先喝了这杯酒,不行,倒满,倒满。”桌上的男人开始起哄。
“另外跟你们说,平江市正在进行海外人才引进,我们经贸委主办的,你们有什么好的人才推荐都要及时通知我啊。”唐慧颖说。
黄会杰抢白了一下:“你们想糟蹋人才就说嘛,你看我们哪个不是人才,非得要什么海外留学的,国外野鸡大学比比皆是,去了一年社区遇不到一个黄毛鬼佬,叫啥留学呀,叫方鸿渐来的了。”
还是徐宏言来圆场:“我说黄会杰你这人怎么搞得,人家也是心系家乡发展,我们都想家乡发展的好,别捣蛋了。还是说正事。”
“正事就是造海湾大桥国家补贴给我们每亩地是80万,结果到我们手里边只有10万,这中间差价去哪里了呢?哪位能帮我捋捋?”黄会杰真是个大臭蛋,每次都是放大炮。
“在酒里边了,在酒里边了,哎,说件最近想做的事情,前些日子我从公司辞职合伙在杭城开了家软件开发公司专门做数据库、客户管理等ERP软件的,目前的主要市场是医院、卫生系统,你们看有什么介绍的?”马进之前是一家软件公司的北方区开发总监,专门做医院系统,现在自己单干,也是踌躇满志。
“未来几年医药系统会有比较大的改革,这方面如果专业还是有很大空间的。”徐宏言现在是嘉禾市人民医院的外科主刀医生,口气比较肯定。
“这点我们和马总早就合作过了。”黄会杰故意将“马总”这两个字提得高高的。“还是马总志存高远,我可不敢单干,压力和风险都大,给你们牵牵线倒是可以。”
“马进这个技术含量还是比较高的,不像我们这样的产业,门槛低,啥人都能进来,多如牛毛,劳动密集,每天除了要为单子担心意外,年末了还要想明年的工人如何招揽,符合国家劳动政策,过节了还要照顾我们的管理部门,不知道啥时候我们的卫生情况不合格,啥时候我们防火工作做得不到位,工钱还没挣到,皮倒是被扒了一层。”付海明大大地吐槽了一下,“啥时候赚了点钱,孩子也大了,就把工厂卖了,咱们也去周游一下大好河山。黄伟不是都移出去了吗?”
“情况也没那么差,在我看来,都有正反两面,相辅相成,无论哪一面都不可能完全消亡,多多积极一点,机会还是很多的,你看这里几个,就能组成完整的企业,你看黄伟投资,会杰销售,张健是软件工程写程序,我来给你们做后勤,唐慧颖原来就是学财务的,后来才当了公务员,我们的班长有时候帮忙给点单子,不就成了吗?是吧,呵呵!有时候做成一件事情说不容易也容易,说容易也不是很容易,看我们走的方向和专注程度,社会的变化就是结构的变化,结构的变化就是旧制度的松动,一旦有松动就有空间,一旦有空间努力坚持的人就有机会。”马进正情绪高昂,说的还真头头是道,大家不禁纷纷附和点头。
说话间,酒将过三巡,外边进来一人,是唐林,一进来便是抱拳,连喊抱歉。同学间最喜欢就是起哄,除了起哄男女间事情、糗事之外就是起哄喝酒,迟到连喝三杯是必然,看他样子是能喝的,已不是当年毕业时半瓶啤酒吐三杯那白面书生了。唐林其实是浦江人,父母下乡到平江,便在这出生和长大、上学,成绩并不算非常优秀的,高考在学校也是重点偏上一点,但就是因为是浦江户口,所以即使只是班里中上的成绩,但全国几乎所有好的大学都随便挑。他最后选择了浦江交通大学,毕业后也并未留在浦江,作为嘉禾市委反向人才引进回来进入市委办公室,后来跟着现在的张书记回到了平江。之前在高中,住校生大部分是农村同学,而且是按成绩公费进校的,而市区的同学部分受优惠政策影响而进入平江中学,因为他们不像农村同学那样考虑户口的问题。所以在班级里边也挺有意思,农村来的同学有时候在成绩上看不起城区的同学,城区的一部分同学从生活上说农村同学是乡巴佬,往往有时候井水不犯河水,坐的座位也是,农村的同学百分之八十在后面四五排,剩下的一些就要和成绩需要帮助的人搭配坐。不过毕业后经历了大学以及一段时间的工作,大家相处比原来融洽很多,所以说有时候距离还是能产生一些美的。相对来说,高中时候的唐林个性比较温顺,看起来只顾着学习,与秦文忠他们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差,毕业后大家联系也仅仅限于网络,只是偶尔同学说起大家的近况。
唐林坐下后,和大家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趁这个空当,秦文忠看了一下门口的酒,大概只剩下一半了,当然好几个也开始“现场直播”了,徐宏言被黄会杰几个“班长,班长”的灌的已经吐了两次,正用热毛巾敷在脸上仰躺在沙发上。几个女同学看来都锻炼出来了,利用性别之优势横扫几桌,秦文忠还有事情要做,只能打打马虎眼,瞅准了看唐林出去抽烟的时机,跟了出去。
“唐林!”秦文忠叫着。
“哎,文忠,好久不见了,听说你要出国交流去?”唐林对着秦文忠点点头,说道。
“是呀,在首都那么多年也不见你来看望一下同学。”秦文忠说道。
“我们跟着老板,哪有你们的自由呀,你也不是不了解。”唐林说道。
“跟着老板都是神经紧绷着,不能出一点差错,你本来就是谨慎人,这个工作很适合你呀,而且前途无量啊。”秦文忠说。
“这样不好说,反正到现在也没出过大事吧,至于有量无量那就要看老板有量无量了,是不是?”唐林说。
“也是,听宏言说,这些天你很忙啊。”秦文忠问着。
“要过年了,事情确实很多,计划内的看望老同志,团拜,一些公益活动,工作要总结呀什么的,计划外的也有很多,大都是一些布置,年后就要开始实施的。”唐林说。
“据说乡村行政又要重新划分啦?不是今年前刚合过一些吗?”秦文忠试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