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支烟吧。”女人想要抽烟,那必然要说起她的一些往事。也许她也有回忆的意愿:“我原来在政府口舌单位干的,挺好的,稳定,外表光鲜,但不适合女人,好像女人天生就是附庸,就是服侍人的命。端茶送水也就算了,陪吃陪喝也行,到最后有些人闲地不知道干啥到处找刺激,找企业赞助,企业黄了,就找各自势力范围内的单位,实体倒了,就找下级单位,高级礼品、房子车子、女人,根本不知道底线在哪里。身在其中,你会觉得很有压力,因为有上头的压榨,另一方面又很舒服,因为有下边可以蹂躏,你会觉得就这样过完一生,醉生梦死,抛弃了人格,抛弃了理想,一具行尸走肉也至少不去害别人,给了自己道德台阶。久而久之,你就习惯了,你就不想改变,以为这层壳会保护你,一直到永远。但事实上不是如此。”她停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直到那晚,我被灌的一塌糊涂,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禽兽,一个接着一个……我想反抗,本能地反抗,没有用的,你只能忍气吞声,那肮脏的身体,那发臭的嘴巴,那油腻的头发,那满脸的横肉。你想要怎么办?到法院去告?也许庭上的法官就是昨晚上你的第几个,你怎么赢得了,你要想继续干那还可能有同样的遭遇,最终可能成为一个玩偶,你也就一个平民百姓上了大学以为能出人头地,怀着美好的梦想实现心中完美的人生,一切都毁掉了,都被毁掉了,你都不知道能怎样,除了躲在屋子里边哭以外。于是你会想到既然人生就这么被剥夺了,那还不如用这种方式为自己赢得另外一种生活,所以我就辞职了,去浦江读了硕士,回来后和人开公司……你看那些平时在台上呼风唤雨的人,西装革履,皮鞋锃亮,在床上只能以秒来计算,如果我稍微扭动一下,又要减半,只能不断吃伟哥,吃死这些人渣……”
“看来我也要慢慢地被你榨成渣了。”
“你?不会,一则其实你很聪明,身体也好,二则凡是心怀理想的人都是一根筋,在目标上永不回头,甚至不择手段。幸好女色不是你的目标,所以我是安全的,你的前列腺也是。”
“呵呵,挺好笑的。”
“是挺好笑的,一个风尘女子和一个土包子苟且之后讨论起了‘理想’……其实哪个都不比哪个干净,哪个都不比哪个肮脏。”
“你呢,你的理想是什么,或者曾经的理想是什么?”
“没有。”
“随便说一个嘛。”
“就是随便的生活,安静的离去,最后墓志铭上刻上‘让男人低下头的榨汁机’,哈哈哈!”
“哪个头呀?”陆在根上去一把抱住许蕾蕾,他觉得自己还可以来一次,很强劲地,有这个把握才敢对这个女人进攻,因为他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失败。她和娟子不一样,在这个女人面前,浪潮澎湃,有起有落,在谷底你有潮头可期待,在浪尖,你可有洼地可暂时喘息,互有胜负的战斗才有味道,才能激发潜能;而在娟子面前,他好像永远是个失败者,这使得他很苦恼,即使又一次偷偷准备好了优雅的环境,温柔的情调,娟子好像也有反应,私底下叩了一颗蓝色小药丸,但最后还是失败地退却下来,好似娟子就如无底深渊般的黑洞,自己深陷其中但无法自拔,每次挺进终究无疾而终。而对于外边职业“卖肉者”,你永远是个胜利者,除非你是个极度自卑之人需要在这种人身上找回自信,而陆在根明白他不需要。
陆在根把情人翻了过来,用动物最原始的方式完成最后的仪式。今天可能太需要征服这个女人了,据说这时的男人都喜欢用动物的方式进行,女人成为母性动物俯身于下,男人则可以一览无余地看着被征服者身体的扭动和白白的皮肤。小时候,哪家有公猪母猪交配,一群小孩子就围上去,大人们嘴上骂着,一边用棍子赶着,不让看,说是影响交配质量,因为这样的交配,母猪的主人是要给公猪的主人钱的,如果质量不好,或者下的小猪少了就少赚钱了。小孩们当然不知道母猪被架在两只粪桶上,公猪配上去,还要赶猪人用手给公猪下体按摩,所以乡下人叫公猪为“奸猪”。后来看外国电影后,陆在根才知道,外国人特别是印度人,搞性崇拜,最厉害的是还能集结成册,雕刻在寺庙的墙壁上。
“过年的时候,我去普陀山一趟,拜拜观音。”陆在根躺在床上,已经毫无睡意,只等着天亮。
“普陀求子的。”
“请人算一卦。”他好像是在跟自己说,自顾自地起来穿好衣服,走了。
关门声响后的十几分钟后,从橱柜里边钻出一个人,也悄悄地走了出去。
七
秦文忠这几天也是挺忙的。和高中母校关于地区校友基金会资助学生,并设立奖学金的事情正在确认一些细节。早上起来,打开邮箱,收到母校接洽此事的团委书记苗正光老师的邮件,是本年度学校确认接受捐助学生的名单,共有二十个,每人捐助高中三年全部学费、书费以及每个月有300元的生活补助。秦文忠仔细浏览了这二十个学生的资料,一个都不认识,而且都是离秦文忠乡村挺远的的兄弟镇、乡的。
为了万无一失,秦文忠随机选了四个学生的资料,两个给了在根,叫他帮忙给当地村的人找找相关的学生个人信息,两个给了在母校教书的陆秉仁,让其私下里边帮忙确认一下。
走到楼下,侄女秦芳正在打电动游戏。
“你爸爸妈妈呢?”
“还没放假呢,要到小年夜上午才能放假。”
“寒假准备干啥?”
“在家打游戏呀。”阿芳迷糊了一下眼睛。
“你们没有作业?”
“啊,死了……”看来是眼睛累,但是精神可亢奋着,“哦,我们有规定的,要减负,没作业的。”
“那有没有想着要去做点什么呢?”
“初中毕业,就到工厂里边,我爸都说了,说后村的陆杰他们初二都没有读完,就当车工,每个月都能补贴给家里呢。”
“……”手机响了,秦文忠转而回到楼上,是陆秉仁的。
“跟你私下里边问了一点情况,你给我的那两个学生除了名字和身份证号码对的以外,其他的重要信息比如入学成绩,家庭状况,原来的学校表现都有点问题。第一个缪中楷是城南的,妈妈是文化局副主任,成绩就不说了,家里经济情况不差,第二个费达是苗正光的侄子。至少这两个都不是考试考上来的。”陆秉仁说。
“哦,大概清楚了,你了解到这样的人是怎么确定的吗?”秦文忠问。
“我们只是普通教师,不过大概有人推荐,最后有人拍板的吧。”陆秉仁说。
“哎呀,我们资助了好几届了,也听闻一些没用到位的情况,所以这次回来也想了解一些情况。”秦文忠说。
“这是对的,最好不要好事做成负面效应,嗯,大概就是这样,兄弟,时过境迁,世界在往前走,往前走不一定就是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即使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也不见得一路上都是芳草鲜花,有时候有毒的花花草草长的才格外茁壮。怀着理想做事,但我们需要用世俗的心去处理……”陆秉仁意味深长地说着。
“明白……”秦文忠说道。
陆在根给的信息更加离谱,第一个索性在登记的地方查无此人,第二个听学生当地邻居说早几年就在平江市区买了房子,全家搬过去了。
“哎,苗老师,是我呀,秦文忠,关于捐助对象的确认问题,我这边和地区校友基金会已经确认,助学金和奖学金都没有什么问题,不过理事会提出来希望借此次难得的机会由我代表选择几个孩子,年前上门去看看,你看如何?”秦文忠给苗正光反馈过去。
“啊?稍等!”估计苗正光需要换个安静一点的地方,“这个我们会在学校里举行一个仪式就可以了,又正式又上台面。”
“我还想见见孩子的家长什么的。”秦文忠说道。
“没事,到时候我们把学生的家长都接到学校里就行。再说你现在要去上门,很多打工的还没放假呢。”苗正光说。
“您帮我先联系一下,看看哪些在家的,我们选一下,因为我们之所以要做这样一件事情主要在于给哪些暂时有困难的学生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给予帮助,让他们建立自信,做好该做的事情。到学校里这种形式也是可以,不过能到他们家里更能表达我们的尊重,您看行吗?”
“哎呀,这可犯难了,我帮你问问吧。”
下午大概两点多的时候,苗正光打来电话说之前那份名单很多家长不在,学校又开会确认了一份新的名单发到邮箱。双方最后协商确定了两个走访对象。
按照之前的约定,秦文忠先去张健家看望一下他出生不久的小孩。张健家在市区城南的胜利乡,一轮乡镇合并后属当湖镇,与城南区接壤,离市区很近。高中的时候,秦文忠去过他家,当时记得张健是开着摩托一直从省道往里边挺远的,现在听他说已经搬到了省道边的农民新村。
秦文忠坐上乡村公交车,在当湖农民新村的地方停了下来,张健已经在那边等了。眼前就是新的家,好几排结构相同的类似城市商品房新居,大概有五六层,灰色的底座,墙上是暗黄色,暗灰色的屋顶。整个小区,搬进去的新居民还不是特别多,很多的建设垃圾还堆在一边,阴暗的角落里残留着零星的积雪不化。小区的围墙还没打起来,房前的草地上经常看到堆在一起的一些生活垃圾。几条野狗拖着稀松的皮毛在那里翻弄着什么,看到有人走过来就跑开,一会儿又围了上来。
路过几个门口,还会看到一些老人搬着小凳子坐在楼梯门口晒太阳,看到秦文忠和张健,机械般地转动脖子,好像在辨认什么,转而又失望地回到原来的姿势。空地上有几个年轻人正在打牌,嘴里还一个劲地嘟囔着什么。
张健家原来是新建的三层楼房,后来统一都拆了,分了一套三房两厅的居室。听他的口气其实家里的老人是不舍得的。父辈的老人家一辈子积攒就是为了那一幢楼,完工不久就又被拆了,虽然住进了这个农民新村但在乡里观念住类似商品房的是让人看不起的,格局太小,不利于子嗣运道和发展。也想过做钉子户算了,但是经不住威逼利诱,总的来说就是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家里除了两个老人,就一个姐姐嫁给前村人。张健在南京工作,偶尔回家,一拳还难抵四手,何况这明里暗里多少力量。
走进屋子,老人家热情地招呼着,赶忙烧水去,一边抱歉着:“哎呀,不好意思啊,要是在老屋里边哪有这么麻烦,一家人至少二十个热水瓶,喝一天都够用,这里哪放得下,只好喝的时候用热水壶烧。”
秦文忠点头表示赞同,家里东西很多,差不多塞满了各个房间,有些东西七零八落的也没有人管,张健的卧室里边的“喜”字还是鲜红的,问道:“房子是交房的时候就装修了一番吧?”
张叔跟了进来:“简装,后来一些东西都是换过的,用原来的没法子,质量有点问题的。不过这几栋其实还算可以,因为是全市搬迁工程的样板,我们后边几排就比较麻烦一点,住进的几家人后来又搬了出来,上边的好像是屋顶没有封严实,下雨漏水,下边的好几层也是水管漏水,有点劣质。现在闹到法院,没有结果,现在政府出面给这几家已经拆房现在新房又出问题的邻居在附近租了几间房过年,你说惨不惨?过年都没有心情,我们以前苦的时候没吃的,但至少还有茅草棚住,现在……”
“兹啦!”张阿姨在厨房里炒菜,一股浓浓的油烟味飘了过来。
“老婆子,把厨房门关了,烟味太重了。”张叔起来将几个房间的门关好,笑嘻嘻的,“咱们习惯了重口味,炒菜油放得多,有时候还喜欢辣椒,以前在屋外闻到饭菜的味道,总有一种归心似箭,早早回到家,一家人团聚吃饭,现在可不敢想,巴不得不要散发出味道呢。”
“爸,早就跟你们说了,买个抽油烟机嘛。”张健也笑了笑,“土了吧,抽油烟机能把油烟吸走。”
“我怎么不知道。不过我们做菜也讲一种情调,当你在享受一件事情的时候,旁边有个哄哄的东西,你受得了吗?受得了早就做厨师去了。”张叔说道。
一会儿,张阿姨端上来做好的菜:“不好意思呀,这里不像乡下,煎、炸、炖、焖,空间大,家伙多,现在最快的就是爆炒了,呵呵。”
一顿客气之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客厅的一边有一个飘台,人可以坐在上边享受温暖的阳光,玻璃外边就是麦地。秦文忠疑惑着:“那搬走的那块地什么时候能种上庄稼,搬到这里原来的田地怎么办?”
“什么时候能种上粮食就不知道了?原来的农田你可以自己种,也可以和村里边签协议承包给村里,村里可以转租出去,种粮食啊,种经济作物什么的,不过你想想我们现在离老田这么远,必然是转租,到季后村里会给粮食。”
“这样也不错呀,可以释放劳动力,支持乡镇企业,双赢!”秦文忠说。
“是的,挺好的,农民没有田地了,只能上工厂,没有退路了,资本家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压榨了。”张叔话中有话。
秦文忠感觉自己轻率的结论让老人感到不舒服,自我解嘲着:“哎,现在做决定都是像我们这样光在办公室里边吹吹空调,口上吹吹牛的一些人。来,还是祝贺张家添丁!”
大家举杯,化解了刚才的尴尬。
“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几个年轻人在晒太阳,打麻将?他们几个是前村的,去年才搬过来,给了进工厂的指标,结果前段时间老板跑路了,干了半年多的工钱都没有拿到,过了年就不知道干吗了,地也没法种了。”张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