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转身时,陈坚抬头望着她清新的背影,心想:我对她是不是过于严厉了?或许可以宽容一些?转念又想,不能纵容她的一些不好的习惯,不是有句话叫做“管理是严肃的爱”吗?
第三天早晨,当那个工人又一次看到信天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时,主动走过来:“姑娘,你怎么又来了呢?”工人师傅手中推着一辆方形小车子,正准备开工。
“大叔,我必须找到以前住在这里的人,我要打听一个人,你们的开发商不是有时会来吗,那我天天早上来等,总有一天会碰上吧!”天鸽展颜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工人思考了一下说道:“你找开发商也不一定有用,这应该是拆迁办的事。要不这样吧,我帮你打听一下,有什么消息告诉你。”或许是被天鸽的执著打动了,工人热情有加。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您真是大好人!”信天鸽高兴地跳起来,恨不得把工人大叔的小推车抱个满怀!
天鸽急急奔到公司的时候正进入分享时间,唐馨元又做了单子,正在分享出单过程。她喜气盈盈地站在台上,声音像百灵鸟一样悦耳,把所遇到的问题详细地告诉大家。
这样的分享最有营养,引起了全场共鸣。天鸽绕到后面,差点和陈坚碰个满怀。陈坚原本带着几丝笑容的脸由于看见她迟到立刻绷紧了。
“妈呀,要下雨啊。”天鸽的心里特别难受,想起秦勤这几天的冷若冰霜,自己要办的事情一直没有着落,又遇上陈坚的毫不留情,心里像压了一块铅石般不能明朗。好在大家都正关注唐馨元的精彩,没人注意到天鸽的失落。
5
信天鸽和秦勤的冷战已持续四天了,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也算是开创了一个历史新纪录。以前每次玩这种吵架游戏总是秦勤自编自导自演。这次他有点心灰意冷了,对天鸽固执己见,继续去保险公司上班的行为非常生气,他把这种不满转换成冰冷的情绪与天鸽对抗。
这天晚上,天鸽接上儿子回到家,把儿子交给一堆玩具。她简单快捷地煮了两碗炝锅面,热好牛奶。给儿子盛了半碗,儿子乖乖地爬上椅子开始吃面喝奶,嘴唇上沾了一圈牛奶沫,白胡子般可爱。看着儿子用筷子努力吃东西的可爱样子,天鸽郁郁的心情透出一丝亮光。
已经九点多了,秦勤还没回来。窗棂外的天空黑得像被墨汁染过一般,仿佛天鸽此刻的心境,迷惘得找不到方向。已经第四天了,他还在和自己生气,以前她们吵架从来没有过夜的时候,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在她最需要心里慰藉的时候躲得远远的。
天鸽进入书房打开电脑,百无聊赖地浏览了一会网页,忽然想到,能不能从网上查到老奶奶以前的邻居呢?她打开同城网搜索了半天,查不到,有点气馁,想了一下,在老人所在的社区网站里发了一个帖子,留了自己的电话,希望知情者和自己联系。
刚做完这些,听到门声响动,秦勤回来了。她的心怦怦乱蹦,她好想他走近,像以往那样抱住自己啊!她听到秦勤在客厅里停下,犹豫了几秒钟就向书房走来,一步又一步,像踩在她的心尖上。她从抽屉里抽出那本日记,佯装看起来。
她想如果秦勤主动求和,只要一个小小的动作,她就原谅他,再次对他完全敞开。秦勤停在了书房门口,他等着天鸽回头和他说话,哪怕她只看他一眼,目光对接一下,他就会立刻走过去将她纤细的身体融入自己有力的怀抱。可是,天鸽没有,她专注着那本白色日记。那个本子仿佛是一个禁区,带着锁,隐藏了天鸽的全部秘密,却把秦勤隔开在这个世界之外,秦勤一直这样认为。
两人僵持着,空气中静得只能听到各自细微的呼吸。秦勤向前迈了一步,站住,在思考什么,他想要抱住她的,她也渴望他能在这一刻抱住她……停了足足有六十秒,天鸽听到卧室门传来嘭的一声,秦勤走了,天鸽的心瞬间落到了深渊,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第二天早上,天气阴沉沉的,雾气腾腾,天鸽早早把儿子送到幼儿园,看看时间还来得及,决定再去一趟工地,一是看看有没有结果,还有就是昨天忘了和大叔互留电话了。
刚走到半路,大片大片的雪花旋转着飘落下来。天鸽有点后悔,转念一想,既来之则安之吧,也许能遇到呢。当她抵达目的地时完全后悔了,偌大的工地已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雪,搜寻了一圈没能找到一个人影儿。这样的天气工地怎么会开工呢?自己的确是有点笨,她一边失望的嘟囔,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返回车站。
“姑娘!”忽然,她听到一个声音。
天鸽惊讶地抬头寻觅,看清楚工棚里走出一个人,“您在啊?”
那位大叔看着天鸽满眼的期待,迟疑了一下:“昨天没顾上你这事,再等几天好吧?”
“好的,真是麻烦您了,今天不开工吧?”
“不开。”停了一下又问,“是找你的亲友?”
“不是,是偶然认识的一个老人,她以前住在这里。”天鸽把事情简单叙述了一下,把自己的名片递过去,“留您的电话方便吗?”
“中。”师傅姓郭,叫郭庆。郭师傅又叮嘱天鸽说:“明天不要来了,等我电话吧!”
听口音,就知道郭师傅是河南人,河南人是中国的吉普赛人,全国任何地方都可以看见这些不择生活条件的劳动者。试想,如果出国就像出省一样容易的话,那么全世界也会到处遍布河南人的足迹。他们和吉普赛人又有不同。吉普赛人只爱漂泊,不爱劳动,但河南人除过一些不务正业者之外,不论走到哪里,都用自己的劳动技能来换取报酬。
“好的,谢谢您了。”两人在风雪中挥手道别。
6
又一天的晨会结束了,陈坚把信天鸽叫到办公室,直截了当地问道:“这段时间,你觉得怎么样?”
“我一直在努力。”天鸽张着疑惑的眼睛望向对方。
“嗯,好好干,争取第二季再上一个台阶——收展主任,有信心吗?”
自从认识到现在,陈坚还是第一次用这种温和的态度和她讲话,天鸽点点头。
陈坚又说:“你去找一下常老师,她会给你一些孤儿单,记住,追求客户满意度,是我们的责任。”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明显加重了。
“嗯!”天鸽重重地点头,转身兴奋地走出来。
拿到名单之后的天鸽心情大好,高兴极了。从公司出来就直接去了齐畅家。她老公去世也有一个多月了,齐畅依然无法走出悲痛,脸上失却了那份鲜艳润泽。
天鸽每隔三五天就会过去探望她和孩子,两人在这段时间里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上次知道她的孩子快过生日了,天鸽特意从网上邮购了一套俄罗斯套娃,今天抽空送过去。
正宗的俄罗斯套娃做工非常考究,单单选取木材都颇费时日,如果要做十五件套的那种,据说光从选材到晾晒木材也要五到六年的时间,而且每个娃娃的内壁非常薄,大小不一的娃娃一个套着一个,非常可爱。
天鸽买了九件套的,小家伙非常喜欢,他羞涩地向天鸽道谢。天鸽摸摸他柔顺的头发,告诉他打开看看,他这才兴高采烈地拆开套娃,很快在沙发上从大到小摆成了一排。
齐畅看看儿子的开心样,又对天鸽感叹现在的世态炎凉、人情淡薄。以前那些求着我们大宇办事的人,现在在外面偶尔碰到还会绕着道走,唉,什么人哪!
天鸽望着齐畅的眸子缓缓说道:“畅姐,说句实在话你也别不爱听,那些人对你们的态度之所以改变,是因为你们的社会位置不存在了。你老公以前是身居要位的检察长,人们奉承你们,现在人不在了,人们自然冷落你和孩子。其实,人们奉承的是那个位子,你说是吗?”
齐畅嘴巴微张,怔怔地看了天鸽一会儿:“我当然明白,可我就是一下适应不过来。更有气的,大宇没出事以前,有教育局的一个科长屁颠屁颠地老往家里跑,承诺孩子上学的事没问题,包在他身上。前天我在路上领着孩子遇到他,他的态度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见我们时屁股翘着,一副点头哈腰的奴才相,前天见到我们变成腆肚子了。我以前还真没发现他有那么大的肚子,眼睛朝着天。说起孩子的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现在啥事也不好办啊,我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领着儿子扭头就走,算什么鸟人啊!”
天鸽听她说“鸟人”,忍不住扑哧一笑,齐畅嗔怪地拍了她一下:“坏丫头,你还有心情笑?”
“没有,我是想着你描述那个人的情景简直太形象了,又是屁股翘,又是腆肚子的。呵呵,他怎么有那么多可以翘的东西啊!”
齐畅一听也笑了,两个女人趁机把那个科长编排了半天,估计对方正喷嚏连连。笑了好一阵才算停了,齐畅抹着笑出的眼泪说道:“丫头,我今天才算起死回生了,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我无数次想过跟着大宇走了一了百了算了,可一想到孩子,我又放不下啊!”齐畅说着说着眼泪又涌出来,“天鸽,这段时间多亏你了,时不时地来看我。”
天鸽的眼圈也湿润了,两个女人的手紧握在一起:“畅姐,越是在这时候越是要坚强,越是要珍视自己,爱护自己,明白吗?”天鸽有过亲人离去、一个完整的家被生生拆散的感觉。那年妈妈突然去世的时候,她和爸爸相互抚慰着度过了人生中最伤心的日子。虽已时过境迁,但那种痛令她终生难忘。
“嗯,姐知道。”齐畅抹着不断涌出的眼泪。
天鸽试探地问她今后的打算。
“唉,想不出来能干啥。”
“既然这样,我说说我的意见,仅供参考。”天鸽说得郑重其事。
“嗯。”齐畅也听得郑重其事。
“来我们公司吧,第一,时间自由,你可以工作、孩子两不误。第二,有专门的培训机构,任何与工作相关的内容,都有专门的老师培训。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可以在一起做事。畅姐,我很喜欢你,真的希望今后可以和你在一起做事情!”
齐畅听了天鸽的话,眼中慢慢有了光泽,她沉吟了一下说道:“天鸽,姐考虑一下,也快过年啦,要做也要等到年后了好吗?”
“好,真是我的好姐姐,我等你!”天鸽临走时抱了抱孩子,又嘱咐几句,才走出齐畅恋恋不舍的目光。
天鸽快乐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大型书店又踅进去。好久没有光顾这里了,她仿佛在沙漠中寻找绿洲的游人,遇到甘露拼命吮吸起来。
7
天鸽没想到婆婆此刻正在自己家里,在秦勤面前喋喋不休地数落着自己的不是。老太太生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从小家境贫寒,过过六十年代的苦日子。也许是从小受的苦难太过深重,以至于形成一种对富贵超级热爱的个性,这种强烈的渴望通过两点表现出来:爱钱、势利。
她的两个儿子均生得高大英俊,一表人才,且都大本毕业。她从小灌输给两个儿子的思想就是:男有才女有财,一定要娶有钱人家的姑娘做媳妇。大儿子完全遵从了她的旨意,娶回了千万资产企业老板家的千金小姐,并凭借岳父的势力迅速飞黄腾达。
老太太苦尽甘来,把大儿子一家当祖宗一样供着。让她不如意的是小儿子,工作虽不错,也是电力公司的高工了,但这媳妇却终是不合她的心思。本来秦勤当年在遇到天鸽前也处过几个女孩子,有一个和他都在电力公司,是公司副总的女儿,叫陈凤,对秦勤喜欢得不得了。老太太也是一百个满意,一万个称心。
可秦勤和陈凤相处了半年始终不来电,正在踌躇之际,天鸽出现了,就果断地向陈凤提出了分手。陈凤哪能罢休,哭天抹泪地问他原因,秦勤只好坦白:自己移情别恋了。陈凤听到这个理由,差点疯了,对秦勤死追烂打的,极力想要挽回。她不懂,自己家世、长相、工作样样强,怎么就留不住秦勤那颗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