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当时股你入狱之时,我自己该有多痛吗?父皇离去了,也没有那样的痛啊。我当时也恨,恨云裳那般不顾一切的便说出一切,打乱了我的计划和布局,让我徒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保全你的能力,所以我决定放手了,放手让你去找一个可以让自己幸福的地方。可是,可是最后你还是一身伤痛累累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你要我有怎样的痛,你知道吗?你可曾记得,我对你说过,我要万里江山,不是为了江山,只是想要你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这一点我也没有做到,……。”
心里被突然弥起的感觉堵得满满的,再也无法呼吸。宫离钥不再说话,却还是僵着身子,把她抱在怀里。一股混厚的男子的气息扑入鼻中,落尘却再也想不出什么话。突然想到自己也是半生未定,既然有了那个心思,如今就答应了他又如何?管他是对前落尘的情感深厚,还是对自己厚爱有加,原来的落尘就是自己,自己也是她,不是吗?她早在来的时候,继承了她的一切荣誉和幸福,便也要担起她的责任,这是她本来就应该做的,再在只是换了个方式实现出来,她还有什么好再说的。
宫离钥为她的那样的付出与相守,她已经无力再拿出对等的感情来回报他,那她就答应陪他一起共看这一世烟花又如何?她一向不喜欢欠着别人的。现在看来是还不完,那就能少亏欠些就少些吧。
一声虽然轻却有力的回答,像是重锤一样突然敲在宫离钥的心上。“好,我答应你。”
只是四个字,却像是重锤一样敲击在宫离钥的心头,一种异样的狂喜涌起。一直埋在她颈间的绝世容颜里也绽放出了令人无法移目的光彩。
既然,既然他都愿意为了落尘的女儿身份来做那么多的事,那她,又从来不是不知道感因图报的人,就以残余之生,还了他又如何。
“皇上,”林公公谦卑带着几分恭敬的声音响起,“护国寺的无玄大师到了。”
宫离钥早已从落尘的颈间抬起头,“让大师进来吧。”
落尘素衣淡然,浅笑温润,也是恭身等着这位名动天下的大师,她从不信佛,却无法不在内心感知佛法的博大精深,宽容悲厚,自从那年柳无惜从护国寺被人劫走后险象环生,她在心底,便埋下了一份不为人知的感触。
无玄是先帝也十分推崇的高人,特意许过他入朝可以不用行跪拜之礼的,而且他也乃是化外之人,不用世俗之人相同,所以宫离钥倒先起身以示尊敬。
接下来谈的无非是一些佛家常言,落尘一直坐在一边不吭声,也好奇宫离钥听那些晦涩难懂的佛理,居然也能津津有味半天都不走神,其实她也能听懂一点的,就比如说,无玄的言辞之间,就多有暗示,天下将不太平,弦郢将起战事,这一点落尘心有了然,才不觉得突兀,倒是对于这位大师的预言之能有几分赞同,玄学上有些人的确能够一窥天道,比常人先知道一些世事,可是却因为他们本来知道这些事情有违天道,必会有天灾降临,所以都是非紧要关头而不说的,难得这些大师竟然以自身承受天祸,却希望皇上可以早日布署,以免得天下大乱,血流成河,生录涂炭。
待到他与宫离钥说至话完之时,慈眉善目却是一脸高深看向落尘。“风施主造化天人之路,非常人能及,此生比当有一番功成名就。只是人高天妒,此路却也不易……凤凰浴火,涅槃而生,乃是你既定的命运,却又变数无数,希望施主能好自为之。”
“大师,我是谁?”
宫离钥意味深长的看着落尘,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么一问。
“你便是你,你不是你,你又是你。施主又何必执着纠缠呢,你不是早该认清自己了吗?”
佛祖拈花一笑,大师一语成畿,这个世上,真的有命运这东西吗?每个人的路都是已定了的吗?
“施主,凡事随心而行吧,也要要相信自己的信仰会指引着施主。相信自己的……心。他是一个值得施主全力付出来相助的人。”那样的高深,落尘突然不再害怕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不再像第一次看到风无痕那般全心戒备,带着惊恐和不安,因为在这样的人面前,她才不用掩饰着自己异世的身份。
“嗯,那就多谢大师了。”
送走无玄大师之后,宫离钥也许久没说话,是的,他有些累的,更多的是,她也累了,现在的身体,还不足以支持她更多的劳力劳心,那些殚精竭虑的出谋划策,会更快地透支她的体能。
“宫离钥,既然我决定了要帮你,你也如此坦然待我,君子之道,按说我也该把有些事都说与你,不过请你相信,若是时机到时,我定会把有些难以言说之事悉数告之于你。”她黝黑的眸子里闪着坚定的光泽。
他却只是不在意地追问着她,就像是天生相信着她迟早有一天,她会坦然相告。其实,他也是从来都不想隐瞒于她的,两个人的世界,只有毫无芥蒂的全然相信,才会走得更远,不是吗?
……这一点,他一直都懂的,他也可以等,曾经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来让她明白一个道理,现在他不在乎再等那么几年。虽然身为帝王,他早已不该再因为一些事情于喜怒于色,可是听到她亲口所说的再无所隐,愿于他以心相待,他还是涌起一股温热的暖流。
二十年来冰冷孤寂的心,一直都靠着那点微薄的信念支持着走过来,到如今,她终于肯相信,也肯接受了,突然觉得,能换得那一瞬里,就算是今生倾尽,也在无憾。
都说太子离钥无情,对谁都是不屑一顾,仿若天下也难以再入他目,可又有谁人知道,无情却又是因为情到浓处,便此生此心唯装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