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得知许由的高洁情操,自惭不如,想将王位让给他,便亲自到山林中找到许由,并对他说:“日月高悬普照环宇,而小小的火把还不熄灭,小火把要与日月比较光亮,不是相差得太多了吗?及时雨都已降落,却还在挑水灌溉,这对于润泽禾苗来说,岂不是徒劳吗?先生若能赏光登上王位,天下便可安定,而我还占着这个位置,心中很是惭愧,请允许我把天下让给您。”
许由说:“您治理天下,已经使天下太平无事了,而我还要去取代您,那么我是为什么呢?是为了求得大治的好名声吗?名声和实绩二者相比较的话,名声是次要的,那么我就为了次要的名声而出山吗?那我岂不是只为了求得个附属的宾位,成了有名无实、徒有虚名的人了吗?小鸟在深林里筑巢,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树枝;小田鼠到河里饮水,所需要的只不过是喝饱肚子。您请回去吧!天下对于我没有什么用处的。掌管疱厨的人虽然不去管理好膳食,执掌祭祀的尸祝也不能越权限代疱人下厨烹调。”许由不接受尧的让位,怕他又来找麻烦,就连夜逃走了。
啮缺在路上遇到许由,问他:“你将要到哪里去?”许由说:“我将要逃离尧。”啮缺又问:“为什么这么说呢?”许由回答说:“尧只知道贤人会造福于天下,而不知贤人也会损坏天下。这个道理只有超越了贤人的人才能知道。”于是就逃到箕山脚下颖水的北面隐居起来,终生也没有接管天下的想法。尧后来也不知怎的又打听到许由的住处,知他不会接受天子之位,便派人到箕山执意请求许由出山去担任九州长。许由听都不听,怕这沾满利禄的言语玷污了耳朵,有损于人格,就连忙跑到颖水河边反复清洗耳朵。这时许由的朋友巢父牵了一头小牛犊到河边,正想给小牛饮水,看见许由反复洗耳,觉得很奇怪,就问许由洗耳的缘故。许由说:“尧想让我去担任九州长,我讨厌听到这种话,因此来这儿洗耳。”巢父说:“假若你一直居住在深山之中,不与世俗往来,心中真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那么谁还会找你呢?你故意四处周游,本是要扬名天下的,现在却来这洗耳,可别把我小牛的嘴弄脏了!”说完便把牛牵到上游饮水去了。
尹喜讲着讲着就明白了李耳的意思。当他讲到许由一人在山里独居没吃没喝时,是带着感情色彩讲的,他想通过这动情之处来打动李耳——隐居并不是神仙日子。但不管他怎么动情的讲,李耳只是木呆呆地听着。他的话音刚落,李耳马上问:“这下明白‘许由洗耳石’了吧!”
尹喜是明白了一点,但他还不完全明白这块像耳朵似的黑石头,怎么能是‘许由洗耳石’呢?连忙问:“请老师明示!”
李:耳从尹喜手中把石头接了过来,说道:“这块石头是我在拜寻许由的地方捡到的,意义非同凡响。我到了箕山,许由就葬在山上,箕山因此也叫许由山。我觅踪寻迹,在箕山下找到了巢父的牵牛墟。沿着河边继续走,来到许由洗耳的地方,那青石板上还留着许由当年踩过的清晰脚印。我要学许由隐居,便踩着他的脚印在那里洗耳,当侧头洗了几下时,猛然发现有一块像耳朵似的黑石头。拿起来一看,比人的耳朵大一些,再仔细一瞧,一般人的耳廓都有上下两个耳涡,下边通着听觉耳道,是用来听声音的。可这块石头的下边却没有耳涡通道,那不正是应了许由的心愿吗?在他洗耳的时候,他就是要把那些叫他当官的污言秽语洗掉。大概是感动了上天之灵,这块石头就随他的心愿变成这样了,成了‘许由洗耳石’。我对着静静的河水,把黑石头和自己的耳朵比了比,和我的耳朵一样大,这不是要我也走许由隐士之道吗?打这以后,我就把自己的字改为聃。其他人以为是我的耳朵大,才改字聃的,其实并不是这样,我是要以‘许由洗耳石’为样,不再听世间的事,去走隐士之路。”李耳说着这话,手中不停地把玩着“许由洗耳石”,生怕被别人抢走似的。
“其实老师您说的并不完全对!”尹喜的目光一直紧盯着“许由洗耳石”,“就拿您手中的这块‘许由洗耳石’来说吧。您是一个爱逆向思维的人,如果许由当年不洗耳,能留下此物吗?他的名声能留传至今吗?当年许由的朋友巢父就看出许由沽名钓誉的动机,不是反问他,假若他一直隐居在深山之中,不与世俗往来,心中真是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么谁还会来找他呢?他故意四处周游,本是要扬名天下的。这点连老师都没看出来吗?这洗耳更是他要留芳百世的野心大暴露!人到世上都想在历史上划个痕迹,有的是争夺君王之位,有的是著书立说,有的是自想门路,总之各有各的路。”
“洗耳石……流芳百世的野心大暴露……”李耳不由得重复着尹喜的话,手中一颤,“许由洗耳石”“啪”地一声掉到地上。他那额头的六爻纹激烈地抖动着,中间的那条龙纹似乎要飞起来。他没有去捡地上的“许由洗耳石”,而是在厅里转了起来……
尹喜明白李耳的心已动了起来,但不能操之过急,而是得给李耳个时机,他觉得上午的舌战之胜是有一点曙光了,便说:“上午咱们就谈到这里,下午领您看几个地方,再定您下步的行动!”
“好——”李耳从牙缝中蹦出一个字。
吃过午饭,稍作片刻休息,尹喜就想“趁热打铁”说动李耳写书,便带李耳去看他的“书云轩”。这“书云轩”与尹喜住的院子相连,盖得挺别致的,有着楚国之风趣,庭中有水榭,小桥流水,绿藤遮阴。李耳、文子一同随着尹喜前往,特别是李耳,他倒无心欣赏庭中的景色,只是想着刚才尹喜给他讲的,这“书云轩”中有许多被王子朝劫走的珍贵书简。他以为这只是尹喜在“吹牛”。王子朝都把书简劫到楚国去了,那是“古之王者,君必举书……左史记言,右史证书”。难道尹喜和王子朝有勾通?他想到这里摇了摇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尹喜的这些书简又是怎么弄来的?
尹喜把“书云轩”的藏书简门打开,迎面映人李耳目中的是一排排整齐的放在书简架上的书简,这简直使李耳不敢相信,在这函谷关的尹喜“书云轩”中竞有这么多的书简。他觉得像是自己丢失多年的“宝贝”又被找了回来,激动得浑身发颤,连连向书简行了叩礼,然后又摸着一排排书简急步走着,嘴里不停地问着:“尹喜,你快说说这些书简是怎么弄到的?”
尹喜“嘿嘿”地笑着:“这些书简都是通过老师您弄到的!”
“通过我弄到的!”李耳停住急走的步子,莫明奇妙地问,“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为重抄这些书简,我和老师您还闹过别扭呢!”尹喜从书架上拿起一捆书简,“您瞧。当时我在京都向您借的就是这部书简,超过了还书的日期,您追问过我多次,最后还没抄完,只好奉还了。至今这书仍没有后半部!”
“那时我怎么知道你有这个心眼呢?”李耳不由得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要知道你有这个超前想法,我就把那些书简都借给你抄。谁知道王子朝那个王八蛋把书都给劫走了,闹得我还掉了不少眼泪呢!你在几年前怎么就预测到王子朝会劫书呢?”
“我也不能说得十分清楚。”尹喜把刚才抽出的书简仍放回原处,“老师,您大概忘了,王子朝那时跟您的关系也不错,也常到图书馆去借书。有一次,我到他家里,见他把图书馆重要的书目全抄了下来,旁边还批着‘带走’的字样。我就觉得他不怀好意,便以借书的名义暗中转抄了。”
“噢——”李耳长长出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防人之心不能不有呀!这是我应该记取的一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