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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四周微带凹痕的弹头,直立在写字台上。
杨爽凝视着这颗从自己胳膊上取下的弹头,自语说:“难道‘9.28’案件就这么悬着吗?”
两天前,杨爽对案件又做了番走访,他首先找到了9月28日早与时春生值班的两个保安,两个保安只说因头天晚上有一女在押人员病重,大夫在监区里忙活到半夜,他俩睡得较晚,案发时还没起来,什么也没看见。再不就抱怨公安局追究他俩没有尽职,还把他俩关了15天的禁闭。
与吕龙同住一室的在押人员和隔壁的一女在押人员,说的更是如出一辙,案发时都在睡觉,都说什么也没见到,就听见走廊里一声沉闷的枪响。那个打扫卫生的老头,因受到强烈的惊吓刺激,也说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情况。
杨爽觉得,与案犯打交道的只有时春生和自己了,时春生已牺牲,那么现在唯有自己了。而自己也回忆不起更多的情况,只能说出对自己开枪的案犯戴着墨镜和左额头上的白胶布。杨爽忽然想起了左同英,案犯用的枪是左同英丢的,左同英丢枪的时候他是否注意到了什么呢?
左同英是中国刑警学院毕业的,他性格沉稳、干练、思维逻辑性很强,对刑事侦查工作有很好的悟性。他参加过很多大、要案的侦破工作,曾荣立过二等功两次、三等功四次,从警第五年,他被提为城西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杨爽在城西刑警大队工作时,与左同英在一起工作过,杨爽对左同英非常敬佩。左同英比杨爽大两岁,左同英在为人做事上宽容、厚道,杨爽整日亲切地称左同英为左哥。。 杨爽给左同英打了手机,约左同英下午5点,在太平路仁合酒家吃饭。
晚5点,杨爽按时到了仁合酒家,左同英还没到,他找了个临窗的桌子旁坐下,从兜里掏了支烟,吸了起来。杨爽的目光透过玻璃窗,望着店外的景致,这正是下班的时间,街上的行人大多正忙碌地往家赶,行人的表情是平淡的,或是愉悦的,他们劳作了一天,下了班便不再有工作的烦忧,尽情享受家的温馨。
杨爽看着行人又想到了自己的职业,而警察呢?他想到了在公安医院牺牲的时春生,更同情地想到时春生下岗的妻子日后领着女儿生活将是怎样的艰辛。杨爽的眼睛有些湿润。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随着话语,杨爽的左肩被人重拍了一下,拍的力量顺着肩膀传到了胳膊的枪伤处,一阵疼痛,使杨爽虽未叫出声来,却咧了一下嘴。
杨爽侧过身子,见左同英已坐在了桌子对面的椅子上。杨爽见左同英来了,忙叫服务员把事先点好的菜上来。
“左哥干什么呢?这么忙。”杨爽看下表见已6点了,他问左同英。
“我正常的话,5点我就能过来。这不,下班刚换衣服时,电梯出了毛病,又鼓弄了半天电梯。”
杨爽见左同英指甲的缝里还有没洗掉的油污,说:“怎么干上电梯修理工了?前段时间我听别人说,你在哪个公司干来着。”
“我原先当警察时,认识个公司经理,关系还不错,我警察不干后,他让我当他的副手。可一千,一方面我对买卖业务不太精通;再则,做买卖起家,有一部分人不是偷漏税,就有时坑别人点,骗别人点,这活我干不惯,我也不是干这活性格的人。后来就到江城宾馆干起了修电梯这活,这活也行,虽然累点,但也算门技术,收入也稳定,终归得有个事干呀……”
服务员上齐了菜,杨爽给左同英斟满了一杯啤酒,倾听着左同英的诉说。在杨爽看来,左同英的变化太大了,他不再那么坚定、果敢,他不再那么锐气四射和自信。他变得平淡,显得庸碌。唯有他健壮的体魄,和眼神中的些许敏锐,才能找出他以前职业的影子。难道这就是曾让辖区违法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左同英吗?
左同英见杨爽注视着自己,就说:“别听我絮叨,来,喝一杯。”
两人的酒杯碰到了一起,而后一饮而尽。
杨爽指着桌上的菜说:“左哥,来,吃点狗肉吧。”
“狗肉我可好久没吃了。”左同英夹块狗肉放进嘴里说。忽地,左同英又想起什么,指着杨爽说,“你还记不记得咱俩打狗的那码事?”
“咋不记得,那次要不是左哥出枪快,我就被狗咬了。”
两人在一起工作时,一次,杨爽和左同英去抓捕一杀人逃犯,逃犯的家人把一条凶恶的狼狗用铁链子拴在了门口。杨爽和左同英进不去屋,杨爽气恼地掏枪向狗射去。枪响后,子弹没打着狗,却把拴狗的链子打断了;狗狂吠着,猛地向杨爽扑来。杨爽当时发懵,忘了再开枪,忙往后躲。左同英冲了上去,挡住了杨爽,他沉着地照狗的头部开了两枪,将狗打死。
忆起以往的事,杨爽感到愧对左同英,因左同英离开公安局后,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杨爽今天遇到事了,才想到了左同英。
杨爽接着斟完酒说:“左哥,挺长时间没在一起了,来,咱俩连干三杯。”
左同英和杨爽的感情是深厚的,他响应着说:“好啊。”
喝完三杯酒,杨爽说:“左哥,你丢枪时的情形,你现在还记得吧?”
左同英有些不悦地说:“你今天约我,是让我高兴呢?还是给我添堵?”
“左哥,我不是给你添赌,是你丢的那把枪响了。”
“什么?怎么响的?”左同英大惊失色地问。
“9月28日上午8点,三名持枪歹徒在公安医院把在押人员吕龙营救了出来,值班民警时春生被歹徒用枪杀害。起因是这样的……”杨爽把案件的前后经过,和自己受伤的情况给左同英叙述了一遍。
左同英听了杨爽的叙述,把焦点聚在了拿自己丢失的枪支,开枪打杨爽的案犯身上。他问:“拿枪打你的歹徒长什么样?”
“有点长方脸,平头,戴着墨镜,左额头贴块白胶布。”
“那天太阳足吗?”
“那天……”杨爽回想着当时的天气说:“那天太阳不足,因我也戴副墨镜,天气阴,我又摘了下来。”
“那这么说,在外边天气阴,戴墨镜觉得暗,歹徒到公安医院里边更不需要戴墨镜了。如果说伪装的话,墨镜也遮不了多大的脸庞,再不就是掩饰明显的脸部特征。”
“左哥,你丢枪那天,旁边有没有可疑的人?”
“这我还真没注意到,事发后,我也琢磨过,也没琢磨出可疑人是谁。因那天就我自己去吃的饭,我要了碗面条,吃完面条往外走时,碰见了文化局的几个朋友,他们非让我和他们干一杯;我把包放在了后边的桌上,我起端酒杯与他们喝了一杯酒,我转身欲拿包走,这包就不见了,前后至多不超过两分钟。”
“左哥,你刚才说过,开枪打我的歹徒戴着墨镜,有可能脸部有明显的特征,你丢枪时,见没见过脸部就有明显特征的人呢?”
“你这么提示,让我记起来了,在我吃面条时,有一个眼睑下垂的男子进了饭店。”
“那个眼睑下垂的人是不是长方脸?”
“那个眼睑下垂的好像是长方脸;现在如看见了这人,备不住还能有点印象。”左同英有些兴奋地说,“如果拎我包和开枪打你的就是这个眼睑下垂这人,在加上寻找吕龙,我看案件的侦破没什么大问题。”
杨爽递给左同英一支烟说:“左哥,你丢了枪,怎么过后没好好找找?”
左同英拿打火机欲要点烟,听了杨爽的话,拿打火机的手停了下来。
“杨爽,你当时已调到了看守所,不知道怎么个情形。我丢枪后,虽然感到问题很严重,但没想到我后果会这么惨;我跟领导说给我一段时间,我会把拎包的人抓着,把枪找到。当时市局的王局长跟我说:‘枪是警察的第二生命,你枪丢了,警察的生涯就快完结了。’枪丢的第二天,我便被关了禁闭,禁闭解除后,就不让我上班了,让我限期调离,你根本就没有机会找。现在想起来,以前的荣耀和丢枪后的境况,像做梦一样。唉,这也许就是命吧!”
左同英点燃了烟,深吸了一口,而后把烟吐出,若有所思地看着烟雾在逐渐地飘散。
杨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2
傍晚快下班的时候,14监室进来一名在押人员,这在押人员进了监室门后,一句话没有,蹲在门右侧靠近厕所的地方,双手抱着行李,低着头。他的这种规矩,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二进宫以上的在押人员。
“是哪个****进来了,抬起头,让大爷看看。”卢春江盘腿坐在板铺上,对新进来的在押人员傲慢地说。
新进来的在押人员抬起了头,一张黝黑、尖嘴猴腮的脸展现在其他在押人员们的面前。
“朴长伟,你这个鬼子六怎么进来的?”卢春江认识新进来的在押人员,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好像对朴长伟的进来有些意外。
“卢哥,原来你在这号啊,我心里托底了。”朴长伟看着卢春江,不觉有些惊喜地说。
“来,来,上铺上来。”卢春江向朴长伟招着手说。
旁边的在押人员见卢春江对朴长伟的热情有些不解地呆望着。
卢春江说:“你们不知道吧,这是我家的老邻居。”
朴长伟麻利地上了板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