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柳珞微不觉泪流满面,她突然想起了婆婆,婆婆她,会不会像这枯叶呢?
不,不要。
袖子,又被轻轻地扯了几下。
柳珞微莫名地暴躁了起来,大声地叫道:“你自已进去好了,干嘛一天到晚跟着我?”
“怎么啦,珞微?”
回头一看,不是哑嫂,却是司徒骅。
“没什么,我以为是哑嫂呢。”
司徒骅将自已披着的大衣脱下给柳珞微披上,一边拉过冰砖一样的小手,揉搓着,一边悄声地问:“你有心事?”
柳珞微将婆婆的病情依样画瓢地描述了一遍,皱着眉说:“我们对妈妈的关心太少了。”
司徒骅的心,在往下沉,往下坠。冷,很冷,全身的细胞都在颤栗起来。他没想到,妈妈的病情已经这么严重。去年,焦医生就妈妈的冠心病提过治疗方案,可司徒骅当时觉得这是医生的职业性质所决定的大题大作,说更明白一些,他一直没把母亲的病情放在心上。他总觉得母亲看上去好好的,一点小病小痛有什么要紧?
“你也别太担心,老焦说了,可以做心脏搭桥手术。”
嗯。
“老焦说,参加会诊的专家他会帮忙联系。”
嗯,
“老焦还说,尽量不要让妈妈生气。”
嗯。
司徒骅环搂着柳珞微往屋里走,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满口老焦老焦的,跟焦医生很熟啊?”
柳珞微在心里暗暗地重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小时候很熟悉,他是我妈妈的好朋友。”
啊?
司徒骅惊愕地张大了嘴,顶顶有名的焦医生,竟然跟柳珞微的妈妈是好朋友?听说柳珞微的亲妈活着的时候只是医院食堂的一名临时工。
这一夜,柳珞微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小时候的情景。
柳珞微从小就有很多有关老焦的疑问,为什么那位焦叔叔总是给自已买衣服买糖果买布娃娃?为什么他总是喜欢带自已出去玩?为什么每次焦叔叔走后爸爸妈妈就要吵架?为什么每次吵架后妈妈都哭得泣不成声,而爸爸总是要跟妈妈道歉?而且还跟小孩子一样给妈妈下保证,说保证不再气妈妈了?
柳珞微曾私下问过妈妈,妈妈漂亮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红晕,然后扭过头去,轻轻地说了一句:老焦喜欢你呗。
老焦喜欢我,那爸爸为什么要生气?
你爸爸担心你喜欢老焦不喜欢他了。
小小的柳珞微笑了,心里好有满足感。她跑到爸爸的面前,拽住爸爸粗糙的大手,一字一句地说:珞珞喜欢爸爸,也喜欢老焦。可是,可是珞珞最喜欢的是爸爸,爸爸排在最前边,老焦排在爸爸的最后边。
在小珞微的潜意识里,最后边的位置,显然是很糟糕的,是差等生的,跟排在最前边的爸爸是无法相比的。
面对女儿稚嫩的安慰,爸爸笑了,但笑得很苦,很勉强。
在柳珞微的记忆里,爸爸很老实很帅气,妈妈很漂亮很活泼。别看家很贫穷,不象老焦家有那么多的家用电器,可爸爸妈妈之间的感情很好,妈妈爱唱歌,爸爸就在旁边吹口琴。妈妈在洗衣服,爸爸就背着小珞微在旁边跳着巫婆般的舞蹈。妈妈去上班,爸爸总是骑着自行车去送,前面的横杠坐着一身红衣的小珞微,后面坐着打扮得清清亮亮的妈妈,一路铃声,一路笑声,当然还有妈妈很清脆的歌声。
柳珞微从记事起就知道有个外表看上去很凶的老焦,她好象是伴着这个人长大的。妈妈去世后,柳珞微再也没看见过他。没想到,十二年后,竟然在这里又遇上了他。
老焦竟然是个医生,竟然是个心外科专家!这真是不可思议,以前,从没听爸爸妈妈提起过呀。
小的时候,柳珞微有许多的疑问,今天,柳珞微却有种预感,这个老焦似乎与去世的爸妈,与自已的那个家,甚至和自已,有着某种联系。至于是什么,柳珞微想不出来。
有一点可以肯定,老焦肯定不是爸妈之外的第三者!爸妈那么相爱,他们之间容不得有个老焦的存在。再说了,老焦是大医生,而妈妈是个临时工,他们之间不可能会发生交集,更不会有情感上的牵扯。
那是什么,让老焦成了柳珞微儿时的记忆,坚久弥新的记忆?
唉,要是爸妈活着就好了,就能一一解开这谜团了。
晃了晃有些晕眩的头,很想将再次驻进脑袋里的老焦驱赶出境,可是,这个老焦还跟以前一样,很顽强,一旦钻进脑袋里便又扎根了。
十二年了,柳珞微已经淡忘了老焦,可今天的再次重逢,老焦又鲜活地在脑袋里安家了。只是,这次出现的老焦,跟以往的记忆中的他有些不一样。柳珞微觉得,十二年后的老焦,没了以前的那份真诚,多了一份世故与虚假。
嗬嗬,他竟然会这么说:我们见过吗?嗬嗬,小姐,你好啊。
自已能一眼认出他,他竟然认不出自已。难道,真是女大十八变了?那他为什么又说自已跟妈妈越来越像了呢?
这不是前言不搭后后语吗?
床头灯,司徒骅的那一侧已经关掉,而自已的这一头,柳珞微让它幽幽地亮着。莹蓝的光晕,静静地披泻下来,好象给四周披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轻纱是空灵的,透明的,可遮在物体上面,就会让人的眼睛感到莫名的错觉,觉得原先的物体发生了改变,不再是原来的它了。其实,物体没变,改变的是,人的视觉和感觉。
柳珞微不住的翻身与叹气,终于惊醒了司徒骅。他伸手揽过柳珞微,喃喃地说:“小刺猬的觉呢?怎么还不睡?”
“被老焦赶跑了。”柳珞微烦躁地脱口而出。
老焦?司徒骅使劲地睁开眼睛,眯缝着眼看了看双目炯炯的柳珞微:“他?哇,这个老头有这么大的魅力,竟然让我的太太觉也不睡地想念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