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的忏悔录
——奥古斯丁(354-430)
公元386年夏日将尽的一天,意大利米兰的一条街道上,一个青年发疯似的冲进自己居所的花园,在那里顿足、捶胸、敲额。然后,走到一棵无花果树下,静静地躺了下来。他的脸上带着难掩的忧伤和痛苦,一边哭泣流涕,一边喃喃自语:“主啊!你的发怒到何时为止?请你不要记着我过去的罪恶。”过了一会儿,他又呼喊起来:“还要多少时候?到底还要多少时候?明天吗?又是明天!为何不是现在?为何不是此时此刻就结束我的罪恶?”
“那儿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路上的行人纷纷围拢过来,但都被随即赶到的那青年的朋友劝阻开了。大家只能远远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包括他的朋友。空旷的花园里,只留下他的哭声在回荡。
忽然,从邻近一间屋子里传来清脆的童声,在反复唱着:拿起来,读吧!
拿起来,读吧!顿时,青年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异常兴奋的表情,他在回想少年时是否也曾经唱过这样的儿歌,可脑子里却空空如也。他抑制住即将奔涌而出的眼泪,“霍”地站起来,冲到刚才坐过的椅子边,抓起放在那儿的《圣经》,猛地翻开,看到了这样一章:
“不可荒宴醉酒,不可好色淫荡,不可争竞嫉妒;
总要披戴主基督耶稣,不要为肉体安排,去放纵私欲。”
刹那间,似乎有一束恬静的光射进了青年的心房,驱散了一切阴霾笼罩的疑云,他脸上的愁苦和泪水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剩下的满是喜乐。
几天后,青年放弃了待遇优厚的米兰国立学院修辞学教授席位,离开了年轻的未婚妻。因为他已经决心走上十字架,全心全意地献身给主。第二年的复活节,他接受了米兰大主教的洗礼,正式成为一名基督徒。
这位青年,就是被称为教会博士的奥古斯丁,人们还尊称他为“圣奥古斯丁”。
花园里那一天发生的奇迹,影响了他整个的一生;而他的一生,也影响了之后1000多年的基督教史。在那一天之前,他是一个放荡的青年,一个狂傲智巧的雄辩学家,一个误入歧途的摩尼教徒;在那一天之后,他是一个虔敬的主教,一个谦卑睿智的神学家,一个寻求上帝真理的基督徒。而我们的目光,也就从那一天开始,追溯着他的传奇。
354年11月13日,奥古斯丁出生在北非的一座小城塔迦斯特。父亲是异教徒,而母亲莫尼卡则是虔诚的基督徒,并被后世表为基督徒妇女的典范,自奥古斯丁出生之日起,就有为他流不尽的眼泪,祈祷他长大后也能信仰基督。父亲则希望儿子能完成自己未曾达到的理想,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光宗耀祖。因此,即使家境一般,他们也还是打定主意要让奥古斯丁接受最好的罗马式教育。
奥古斯丁天资聪颖,自小就表现出很好的学习天分。他一直以来的成绩都非常优异,可却调皮捣蛋,不爱读书,喜欢逃学,四处游荡。他对拉丁文和文学情有独钟,会为作品中人物的悲惨命运而感慨,而落泪。
16岁时,由于经济拮据,奥古斯丁不得不暂时休学,赋闲在家中。
也就是从那一年起,伴随着青春期的萌动,肉欲主宰了他的心灵,在这股强大力量的驱使下,他开始了放荡的青年时代,并且在这罪恶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父亲只关心儿子的学业,对此从未曾加以管教;而即使母亲频频在私下里对他进行劝告,他依然我行我素。
省吃俭用的父亲终于能够资助儿子出外求学了,可他却未能等到儿子学成归来。奥古斯丁带着父亲的期望,在迦太基学习修辞学和哲学。一方面,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让他“把肉欲的垢秽玷污了友谊的清泉,把肉情的阴霾掩盖了友谊的光辉”,他成为了“爱的俘虏”。一名非洲女子走进了他的生活,他们很快就同居了,并生下了一个孩子,她与奥古斯丁前后一同生活长达15年之久。而另一方面,他迷恋上了雄辩术,还被哲学所深深吸引,他突然明白过去虚空的希望全都是微不足道,便怀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热情,向往不朽的智慧。
他不停地问自己:自己的罪恶从哪里来的?基督教的上帝是善的,可为什么世界上还有恶的存在?《圣经》不能给他解释,摩尼教却似乎给了他答案。
听说奥古斯丁成了摩尼教的初级会员,母亲非常痛心,本来执意要将刚回家的他赶出门去。后来,一个梦,改变了她的想法。在梦中,她看见自己站在一条木尺上,又看见一位容光焕发的青年含笑走到她跟前。此刻的她正痛不自禁,那位青年便询问她为何如此悲伤以至于天天哭泣,她回答说是因为痛心于儿子的丧亡。那位青年请她放心,叫她留心看,她在哪里,儿子也会在哪里。她仔细一看,发现儿子就在她身边,站在同一条木尺上。母亲相信这是上帝的启示,让她耐心等候,儿子必然会与她一同得到救赎。而与此同时,一位主教也劝告她说:“付出这么多眼泪的儿子是不可能失去的。”于是,母亲重新拾起希望,继续为儿子祈祷。
奥古斯丁虽然不知道母亲所做的梦,但摩尼教的学说并未使他的内心真正平静过,他不断地在反省。他渐渐发现,摩尼教学说并非原先想象得那么理想和真实,但还是觉得找不到更好的。
奥古斯丁对那些大肆捣乱的迦太基学生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便听从朋友的意见,前赴罗马接受教席。这次旅程,母亲被蒙在鼓中,毫无所知。直到奥古斯丁打起包袱往海边去时,母亲才获悉,于是哭喊着追赶到码头,并在奥古斯丁身边寸步不离,央求他不要离开,即使一定要去,也要她跟着一同前往。没办法,奥古斯丁只好撒了个谎,推说暂时还不打算出发,因为要等到顺风时和朋友一道上船。母亲信以为真,但仍不肯回家,就暂时留在离泊船不远的一所教堂中。而就在这一夜,奥古斯丁还是偷偷地溜走了,留下母亲在教堂中祈祷哭泣,悲痛欲绝。
奥古斯丁对罗马充满了殷切的期待,但罗马迎接他的却是疾病。
他寄宿在一位教友家中,发烧的热度越来越高,还不停地说着胡话,几乎快要死了。迷迷糊糊中,他竟然想起了童年时的那次重病,也是几乎快要死了,可母亲跪在他的小床边,紧握着他的小手,不停地为他祷告,他自己也轻轻地向上帝祷告,病居然奇迹般地好了。当他想到这里,就想起了母亲。母亲现在虽然不知道他得了重病,但必定仍像以往的20多年一样,从不间断地每天早晚两次,到教堂为儿子祈祷,希望上帝能听允她的祷告,眷顾并且拯救她的儿子。几天过后,奥古斯丁居然也像儿时一样,神奇般地恢复了健康。
大病初愈后的奥古斯丁经历了一场对摩尼教的失望,对一切知识也都开始产生了怀疑。与此同时,这位异乡老师仍然备受当地学生的愚弄,愤怒的他只好通过关系获取了公派米兰的机会。
渐渐地,奥古斯丁心中的天平发生了倾斜。正在此时,母亲听说奥古斯丁到了米兰,便不辞劳苦,一路打听寻到他的住处,离别数年后的两人相拥而泣。奥古斯丁想给母亲一点安慰,便告诉她自己已经不是摩尼教徒了,但还不是基督徒。母亲听后,并没有特别欣喜,只是略感心安,但她确信上帝已经垂听了她的祷告。于是,她平静而满怀信心地对奥古斯丁说:“我相信,在我去世之前,一定能看到你成为热心的基督徒。”奥古斯丁无言以对,母亲则开始更为热切地为他祷告。
受到影响的奥古斯丁正慢慢地走向上帝,他意识到,知识也许能带来荣耀和掌声,但并不能带来幸福和安宁,更不能带来生命的意义。奥古斯丁思想上虽然有了很大变化,但在生活上依然如故,声色犬马,这种矛盾在他心中的斗争越来越尖锐、愈演愈激烈。经过一段时间的读经听道,奥古斯丁逐渐感觉到自己的可耻,从19岁那年读了西塞罗的《荷尔顿西乌斯》一书后引起对智慧的爱好,大约12年过去了,却始终留连忘返于世俗的幸福,不肯致力于觅求真正的幸福。
心底深处的狂风暴浪袭来,便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一切为了主
——托马斯·阿奎那(1226-1274)
说不清是1226年年底还是1227年年初,托马斯.阿奎那出生在意大利的洛卡塞卡堡。他们家是王族的分支,是伦巴底望族,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是近亲,与教廷也保持着密切关系。
托马斯。阿奎那才5岁时,便被父母送到著名的卡西诺修道院当修童,他在那里一呆就差不多10年。直到1239年,被开除教籍的腓特烈二世派兵占领并关闭了这座他自己建立起来的卡西诺修道院,已是翩翩少年郎的阿奎那才得以离开。
没在家里呆多久,他又被送到了那不勒斯,只有14岁的他成了一名大学生。他在那木勒斯又呆了四年,学习了自然科学、修辞学和神学等方面的课程,接触到大量的科学与哲学著作,特别是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自然哲学与逻辑学著作,等他再回家时已经是18岁的大小伙子了。
可板凳还没坐热,他便与家里人吵起来了,尤其是同父亲闹得天翻地覆。原来,托马斯·阿奎那不愿参军!身为伯爵的父亲一直希望能把他培养成为修道院院长,而父亲更是一位出色的军人。托马斯·阿奎那的六个哥哥个个身强体壮、武艺高超,也都成了军人。从爷爷的爷爷开始,男孩子们长大后参军作战简直就像吃饭穿衣一样理所当然。他们的一生必须要做三件大事:东征西讨、生儿育女、统治人民。但托马斯·阿奎那就是不一样,就是不愿意,父亲看着儿子壮实的身躯惊呆了。
这时的托马斯’阿奎那已经是高达两米的巨汉,魁伟得像大象,强壮得像犀牛。只要他肯,他将会是一名相当好的士兵,将会给他的家族带来数不清的荣誉!可他竟然不愿做将军,而要做苦行僧。这令父亲既愤怒又伤心,他决定不惜采取一切措施来阻止儿子的疯狂举动。
他甚至叫夫人直接给教皇写了一封信,请教皇“把她的儿子从疯狂中拯救出来”,而教皇也答应尽量帮忙。
然而,像所有翅膀硬了、还带逆反心理的子女一样,父母的这些行动只有一个结果——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在家里果了两年后,19岁的托马斯。阿奎那加入了多明我修会。这是一个托钵僧会,参加它的人都过着像乞丐一样的苦行生活,希望从肉体的痛苦中寻找灵魂的幸福。
托马斯。阿奎那加人多明我修会的举动遭到母亲的强烈反对,后来在妹妹的帮助下,他终于冲破家庭的束缚,像一阵风般逃出了家乡。
他赤着脚跨过了滔滔河流,穿行了一望无际的伦巴底平原,翻越了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奔波了3000里漫漫长路后,终于到达了他梦想的地方——巴黎。
当他飞一般冲进久负盛名的巴黎大学时,却没能见到他渴望师事的阿尔贝特教授。原来教授已经到科隆讲学去了。托马斯·阿奎那毫不犹豫、一刻不停地直奔科隆,又是一段千里长路。
几日后,他到达了科隆,他挤进阿尔贝特正在讲学的课堂,坐在了大师脚边的地板上。
每天,托马斯·阿奎那都只是默默地坐在讲堂里听课,由于那引人注目的庞大身躯和怯懦的性情,他被同学们送了个绰号“西西里哑牛”。
有一次,一位同学帮助他理解阿尔贝特的演讲。在仔细阅读了托马斯.阿奎那的注解后,那位同学反而清楚地意识到,阿奎那的理解比自己的更好。因为偶然间听说了这件事,尊敬的导师开始注意他。阿尔贝特安排阿奎那参与讨论各种有争议的问题,而阿奎那都表现得非常出色。于是,有一天在课堂上,阿尔贝特指着阿奎那对其他学生说:
你们说这位托马斯·阿奎那同学是“哑牛”,但有一天他的声音将让全世界侧耳倾听。
打那以后,托马斯·阿奎那与阿尔贝特成了忘年之交,他们经常在一起讨论各种问题。当阿尔贝特回巴黎大学时,托马斯·阿奎那也跟了去。
1250年,托马斯·阿奎那正式成为神父。两年后的秋天,在阿尔贝特的力荐下,他进入巴黎大学神学院学习,1256年春完成学业。由于教皇亲自出面干预,学校才开了先例,授予托钵僧侣托马斯。
阿奎那神学硕士学位,阿尔贝特的这个得意门生紧接着开始了给导师当助教的教学生涯。
但好景不长,由于他讲课的方式与传统不一样,这令大学的权威们颇为不快,他们对托马斯阿奎那横加责难,硬是把他赶走了。
可托马斯·阿奎那不久便时来运转,重新回到了巴黎大学。那些老头子们也拿他没辙,因为这次派他来的是教皇。
1256年,31岁的托马斯·阿奎那终于像导师一样戴上了博士帽,成了远近闻名的辩论大师。一般老师面对辩论无不头痛三分,如果一场弄不好就足以断送一世英名。可托马斯·阿奎那迎难而上,他不仅增加辩论次数,还扩大辩论规模,甚至设立了一种辩论会的形式。在这里,任何人都可以向他提问,对问题也没有任何限制,随问随答。
这样的讲课方式大大提高了他的知名度,使他立即在整个欧洲哲学界拥有了大批的追随者,33岁的他被任命为巴黎大学的神学教授。
这时的巴黎大学号称“哲学家之城”,不过,荟萃于此的名家们大部分都沿用柏拉图哲学作为思想工具,但托马斯·阿奎那早就发现了它的缺憾,转而采用亚里士多德哲学,并以这个更管用的新工具更有力地证明了上帝之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