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在连云镇,马能武还算不了一个角色。他刚从部队转业,回到家乡才不到一年,尽管担任了公社的民兵营长,手里有枪,但社员们碰到他,依然叫他马三伢子——乡里乡亲的,看着长大的光屁股娃,称什么官衔。但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儿,却让他这个三十不到的后生,很快就成为连云镇上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事情的起因是破除迷信。当时,上头有精神,必须坚决破除封建迷信,所有人等均不得算命、看相、做道场、敬神灵……其实这事儿也好办,不准搞迷信,就把那些从事迷信活动的人召集起来,办他一个学习班,罚他一点款也就完了。难的是上头很严厉地规定,这次破除迷信,绝不能走过场,凡是地方上的神灵庙宇,一律要摧毁。而连云镇上的那个杨泗庙,已有几百年历史,且一直香火旺盛,几乎已成了连云镇人的寄托。
毁掉它,是要犯众怒的啊。公社的一帮干部,差不多全是连云镇土生土长的本地入,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从顾虑上,都不敢也不愿去毁它。因此,公社革委会为此事开会讨论了好些天,还是没有结果。正在上级规定的日期一天天逼近,公社革委会主任急得焦头烂额之际,小字辈的马能武站出来了。他拍拍吊在屁股上的手枪,声音洪大而激动地说:“大家都是共产党员,唯物主义者,还怕一个子虚乌有的杨泗老爷?你们不去,我去!”
革委会主任大喜,当即一锤定音,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
第二天,马能武就带领一队民兵,挑着一捆手榴弹,来到了杨泗庙。
他第一个走到杨洒老爷的泥塑大像前,扯开裤裆,掏出“水枪”,对准菩萨的嘴巴一阵痛射。围观的人无一不为他的不敬而大惊失色,但他却若无其事,随后又抢起一把铁锤,把塑像砸了个稀烂。庙里的其余物件,也在他的指挥下一一被捣毁。做完这一切,在决定用手榴弹炸毁整个庙宇时,马能武犹豫了片刻,忽然把庙里供奉着的那个披着紫红大袍的木雕菩萨抱了出来,他拍拍那紫红的布袍说:“这东西,我还留着有用,这木头嘛,带回去给堂客做柴烧!”就在人们惊愕的目光中,马能武拉响了手榴弹。
几声闷响后,千年古庙顷刻便成了废墟。
连云镇的人对此一个个气得咬牙切齿,心里都恨死了马能武,但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只是在背地里诅咒他,说菩萨一定会报应他的。同时,大家也暗暗猜测,这姓马的家伙拿了菩萨的袍子,到底想干什么呢?
马能武不怕报应,也没说神袍的用途。只是几天后,公社大院的人就发现,马能武晾出的内裤,竟然是紫红色的——原来这个该死的家伙,竟把菩萨的袍子穿到了胯下!
人们一个个摇头,等着看他的把戏,但马能武不但平安无事,反而好运接连而来。因了他这次惊世骇俗的表现,不久他就当了连云镇的书记,后来又调到县里,当了副县长,最后仕途顺利地在县人大主任的位置上平安退下。
几十年过去了,就在连云镇的人对这事差不多快忘记掉的时候,马能武的老婆却来到了连云镇。她找到镇里的领导和一些镇民说:“老马讲,杨泗庙其实不算是迷信场所,他查了资料,杨泗老爷就是历史上的农民起义领袖杨幺将军,应当好好纪念。他的意见是把庙修复,费用我们可以出一部分。”
镇里的人当然对此表示欢迎和支持,但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激进的马能武现在老了反倒变得迷信起来了呢?
很快就有灵通人士打听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马能武现在患了阴茎癌。
怪不得呀!镇里的人一个个议论纷纷。有的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呢,你看那姓马的,菩萨最终还不是报应他了。有的说,菩萨灵着呢,毁他老人家哪里,他就报应谁哪里,你看那姓马的,把菩萨的袍子做了内裤,结果还不是鸡巴也都要烂掉!
在连云镇人的幸灾乐祸中,由马能武捐资,他老婆主持修复的杨泗庙很快就建好了。建成之日,人们正担忧到哪里去弄一尊菩萨的塑像来恢复原貌时,马能武的老婆却抱来一个披着红袍的木菩萨。人们一看,这不就是当年马能武拿回家的那个菩萨吗?难道他没烧?袍子也没做内裤?有人当即就向马能武的老婆发问,马能武老婆气愤地说:“他敢!那内裤是我另扯红布做的!”
人们似乎对此有些遗憾。有人充满失望地说:“这么说来,老马那癌症并不是菩萨害的?”
马能武的老婆哭丧着脸说:“这事谁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