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朗朗地耀着,林间却一片幽暗。没有一丝风,只有几只鸟鹊,在低低地鸣。女人轻轻一声咳,回音立马就渺渺地回。女人不由有些怕了,看看背篓,想,再摘一些就回吧,深山野岭的,一个妇道人家,总让人有些莫名的畏。
女人就从油茶树上跳下,树梢幽幽地晃,女人的胸脯,也不由阵阵地颤。她理了理乱发,按按胸口,刚想坐下定定神,前边的林间却突然沙沙一片响。女人惊恐地站起,一个声音,便迎她打了过来:“妹子,摘茶籽啊?”是一个汉子,咧了自牙,朝她灿笑。女人喘了粗气,半晌才“嗯”
了一声,算是回答。汉子倒不计较她的淡漠,背着药篓,钻了出来,就势挨她坐下。女人赶紧移开几步,警惕地望他。汉子就又笑:“怕啥,采草药的,不会害你。”女人也不好意思起来,微微一笑说:“哪里,是站的地不平呢。”
汉子就问:“妹子,咋一个人上山?男人呢?这种粗活,该男人干!”
女人眼角便潮潮地红。“男人,去年就没男人了呵。”她心阵阵地痛。
男人就叹气,说:“真是苦了你,看你这身细皮嫩肉的,我心痛啊。”
女人咬了嘴唇,不做声。白白的脸,静静地秀。汉子的眼,就不停地把女人量。他的喉骨,上下地滑,半顷,终说:“要不,这活,我帮你干吧,你歇着。”说完就站起,要取女人的背篓。女人忙打开他的手,硬声地说:“我能干!”说着就准备走。
汉子的语气就油了:“别这么犟啊,妹子,没男人,日子难熬呢。再说,我和你能碰上,也算是缘哩!”
女人不听,兀自往林里走,只有鸟鹊的唧喳,在应和着汉子的多情。
汉子忙喊:“妹子,莫走啊,你看你头发上那条毛虫,多吓人!”
女人果然就停了,凉恐地乱摸一头秀发。汉子狡黠地一笑,几步蹿上,一把抱住她,粗粗地说:“妹子,没男人苦啊!”女人一声叫,几下挣扎,一篓的茶籽,便满地翻滚。
女人泪落如雨,女人哭声如雷。
汉子的手,一下就松了,他无奈地说:“你是一个正派的女子。”
女子不理汉子,她捡起背篓,抽抽泣泣,钻进了树林。她还得摘,她不能空手回家。
汉子隗疚起来,忙蹲下身子,细细捡寻地上的茶籽,一粒,一粒,又一粒。
秋阳斜斜地从树隙漏下,打得汉子的脸,斑斑地峭。
女人又爬上了树梢,饱满的茶粒,一如她眼角的泪珠,裸在阳光下,晶晶地亮。
女人的手,在树叶问翻动,汉子的手,在草地上摸寻。山野里,一片穆穆的静。
“嘭!”突然一声钝响,和了一声锐叫,惊起一路飞鸟。汉子明白,女人摔跤了,从树上。
汉子忙循声寻去,女人果然窝在茅草地,一脸的痛。汉子要拉,女人说:“你,走开!”汉子的手,便尴尬地搓。
女人挣扎,又挣扎,却始终爬不起。汉子蹲下,轻声说:“我是骨医,能治。”女人没动,眼角,一种液体热热地淌。
汉子就轻轻地抱起了女人。女人的身子柔柔地软,汉子的臂肌隆隆地鼓。放好女人,汉子的大手,便捏摸起女人的身骨。一节,一节,又一=青。女人细细的呼吸,不由得急急地喘。
摸到女人的手腕,汉子停了,他丁起五指,细细地捏,一会儿,便果断地说:“手腕脱臼了!”女人轻轻说:“是有些麻。”汉子便用手托起女人的腕,抓着飞快地一掰,一声脆响,女人身子一抖,尖尖一声叫,汉子就笑了:“好了,没事。”女人扬扬手腕,感觉还好。但仍躺着不动。
汉子柔声说:“你歇吧,我还得帮你去拾茶籽呢。”女人拉住他,说:
“大哥,多谢了。”汉子又笑:“谢什么,小事呢。”女人不做声,一任胸脯起了又伏,伏了又起。汉子蹲了半晌,见女人不再言语,又起,女人的手却还是不松。她说:“大哥,我丑么?”汉子说:“妹子尽说傻话,再丑的伤者我也要医的,何况妹子……美哩。”女人又说:“那大哥为啥不想……陪我?”汉子一脸的平静,说:“你伤了,大哥不忍。”女人的鼻翼就一抽,泪花又漫了出来,她呜呜地说:“大哥是好人。”汉子也动情了,说:“大哥不好,是大哥先乱了你的心志,才让你摔跤的呀!”
太阳慢慢就淡远了,山林空蒙起来时,汉子已携了女人,背着满满一篓茶籽,走下山来。岔路口,汉子从药篓中抓过一把草药,递给女人说:
“回去,把它捣碎,敷上,好得快些。”女人说:“大哥,我记着。”汉子便转身,挥挥手,走向了暮色。
女人呆着没动,望汉子的背影。突然,她拢了双手,朝暮色里喊:
“大哥,我住寒婆坳大樟树下啊!”
“妹子,我知道了——!”汉子的声音,雄雄地在山间荡,搅得一山宿鸟,也扑腾起翅膀,欢欢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