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黄秀英比起来,刘香莲简直生活在天堂里。这主要得益于她的漂亮和敬业精神。漂亮对于从事***行业的女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座取之不尽的“富矿”。她走在那里,都是飘香四溢的甘醇美酒,让男人为之疯狂。如果不加以节制,凭着她的美貌纵使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劳作也不够用的。在从事了这个行业一段时间后,她愈加珍惜自己漂亮的价值,但并不滥用和过度地开发。
在日常的职业生涯中,她自己严格的作息时间和处世风格。长到一年小到一月,她都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对于不喜欢的客人——长得面黄肌瘦病恹恹的、和他父亲一般年纪的、比自己小了一截的、形象猥琐的一律能不接就不接。也只有她才具有这种可以挑人的资本。
一年中,她总会抽出一些时间用来犒劳自己,什么都不干,悠闲地去周边一些地方旅游度假,再往后一点就到全国各地风景胜地走走看看。她把赚钱当成自己的终生职业,但从不沦为金钱的奴隶。她迷恋云雨之乐,却从不迷恋于任何一个男人。正是这种有规律、有节制的职业操守,使得她始终处于一种相对平静的、安全的、积极的心态。这种心态带给她的好处是,青春永驻,容颜不老。她二十岁和四十岁的样子没有多大变化。四十多岁的时候还能与刚入行的二十岁的年轻女人保持着一样的竞争力。
她的运气一直不错。在她的身边,始终少不了乐善好施的男人,像吴小胖子、小贾、唐金等等。她与他们的一些人或者有过肉体上的关系,或者只是纯粹的友情。但这种在正常人看来不可理喻的感情无一例外不是发自内心的,简单而纯粹的,比现实世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要直接得多,也要牢靠得多。
吴小胖子自从为她花光了身上的钱后,在家消停了一段时间,等到口袋里私藏的银子叮当作响的时候又按捺不住去找刘香莲。可是等他找到原来的据点时,发现刘香莲已经换了一个新的地方。而那个新的地方没人知道。于是他只得喟叹一声,然后边消遣着别的女人,边像猎狗一样四处寻找着她。
小贾对她也是不离不弃,情同手足。这个男人尽管从事着卑微低下的职业,但天生有着坚不可摧的意志和悲天悯人的慈善之心。他是一个与生俱来的读书人和著书人,在孤独而寒酸的童年时代他开始接触到各种文学名著,读过《基督山伯爵》、《悲惨世界》(尽管读的只是小人书),在幼时的心里就根深蒂固地烙下了一生的梦想和使命:深入到这个社会的内核和人心的深处,用毕生经历写一部能够揭示真理、昭示后人的书来。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他把一切的经历当成财富,把一切苦难当成修炼,心甘情愿地接受和忍受着生活的贫穷、人情的冷漠。
在来广州前,他是内地某个小县城文化馆的创作员,主要的工作是帮政府撰写写县志和整理民间传说,收入不高不低,吃喝无忧,但生活单调枯燥得可怕。他梦想投身到广阔的天地中去体验各种各样的人生,但那份体面而稳定的工作成了他的绊脚石。每当他想迈向外面的世界时,周围的人就会跳起来反对他。他为此郁郁郁寡欢,昏头胀脑。
直到有一天,他倾慕已久的女人死了。他才下定了决定,毅然放弃了文化馆的铁饭碗,被一种力量牵引着踏上了南下的火车。他暗恋的女孩叫云儿,是一个美丽而冷艳的女子,从小学到中学,他一直都在默默地暗恋着她。初中毕业以后,云儿就去了广州,并且做了为人所不耻的“卖春女”。但他对她仍不死心,仍然期待着有奇迹发生。云儿在广州做了五六年的“卖春女”,富贵逼人,成了小城人既妒嫉又诅咒的边缘人。有一次,他在小城的街上无意中碰到了云儿,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动人。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她并没有由于自己的特殊身份而觉得羞涩,看上去是那么的时髦、自信和迷人。反而是他由于自己的穷酸相而自惭形秽,不敢主动上门打招呼。
但是令他万分遗憾的是,就在她身处风口浪尖之际,就在他准备找机会向她表白之时,她死于一场交通意外事故。
当他得知她的死讯时,他的血凝固了,整个人完全瘫了。从此世界在他的头脑中改变了原有的形状,他再也感受不到阳光和花香的存在。
他无法正常地工作和生活,人一下子瘦成了皮包骨。他清醒地认识到,如果自己还在那片伤心绝望的天空下呆下去,他很快就会疯掉。于是不久后,他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一路辗转来到了广州。他在汽车站被小偷偷了钱包,身无分文只得流落在公园里睡觉。为了弄口饭吃,他在天桥上做过乞丐,去工地做过小工,去台湾佬的工厂做过流水线工人。后来,他加入到一本地摊文学期刊,成了一个专门与卖春女打交道的文字工作者。这使他有机会探询云儿的身世和她这类人的真实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