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一个人是不是真正的沿海城市人,看他能不能叫出十种以上贝壳名就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我说这话也许有点武断,不过海边城市的人听了大概都不会反对。
海边人吃海鲜,讲究个应季时令。什么季节吃什么海鲜,很有一番说头。清明前后,蛏子肥壮已有八成,到了端午,蛏子肥嫩饱满,味道最佳,小暑前后的蛏子也不错。最不济的是秋天,蛏子在白露前后抱卵,寒露前后产卵,这段时间的蛏子寡淡无味,故有“八月蛏,剩根筋”的说法。
三门人把蛏子称为“青”,更多的台州人把蛏叫作“鲜蛏”,可见其味道之鲜美。台州之地的蛏子,以三门和玉环的最为出名,清人郭钟岳吃了玉环蛏子后,写了一首《西施舌》:“西施舌本尚留香,海客偏能数数尝。不在若耶溪上去,惭将颜色对吴五。”《三门县志》则道:“蛏,蚌属,以田种之谓蛏田,形狭而长如中指。一名西施舌,言其美也。”因此,台州人坚定不移地认为,蛏子就是西施舌,我一直对此抱怀疑态度,盖别地方把沙蛤称作“西施舌”,沙蛤呈厚实的三角扇形,外壳淡黄褐色的,顶端略带紫色,在水中常吐出一小截白肉,如美人的温香软舌,故名西施舌,《闽中海错疏》中也是这么说的:“沙蛤上肉也,产吴航,似蛤蜊而长大,有舌白色,名西施舌。”可见,西施舌应是沙蛤无疑。
关于蛏子,有个笑话,说早些年,丽水人来看台州朋友,送台州朋友一篮香菇,台州人回赠丽水人一篮三门蛏。台州人后来写信给丽水朋友,称赞了一通香菇的美味后,问蛏子味道如何。丽水人说,爆炒蛏子很好吃,壳特别松脆。就是“肚肠”多了点,幸好,在炒之前把肚肠都扔掉了,这可真叫人啼笑皆非。
菜场上卖的蛏子多半浸过水的,虽然看上去白白胖胖,但没有鲜甜的味道,这种蛏,我们称之为“胀水蛏”。买蛏子,要挑那种没浸过水,浑身沾着湿泥的蛏子。要吃到鲜美的蛏子,除了看季节,看蛏龄,还要看壳识蛏。壳为浅黄绿色的蛏子,味道特鲜美,花斑纹的次之,壳背灰白色的蛏子,味最差。去年夏天,我在上海的德国领事馆办完签证返家,路过三门,一同事说三门“小品酒家”的蛏子特别鲜甜,一车人立马杀进饭店,叫了一大盆蛏子,果然,蛏子的肉紧而香,还带着丝丝甜味,鲜得要命。除了蛏子,那晚,还吃到刚捞上来的梅童鱼和叫叫鱼,还有泥螺,都是相当鲜美的,不负海鲜之城的美名。
蛏子怎么烧都好吃,不过,窃以为铁板蛏子比较有嚼头,铁板上铺上厚厚一层精盐,好像冬天里的第一场雪,将铁板烧烫,将鲜蛏放进盐中,被烫熟的蛏子既鲜嫩又肥美。我在玉环吃到过蛏子羹,也很值得一提——蛏子羹以番薯粉和鲜蛏肉调制成,羹汤清而鲜,蛏子嫩而肥,令人回味。
除了缢蛏,竹蛏的味道也很地道,竹蛏形似竹管,介壳比缢蛏狭长,壳色淡茶色。肉不如缢蛏那般白嫩肥厚,味道却更鲜甜。
蛏子可制成蛏干,要经过煮熟、去壳、清洗、晒干好几道工序。蛏干慢慢咀嚼,别有香香甜甜的风味。《红楼梦》里贾府一长溜的年货列单里,有鹿筋二十斤,海参五十斤,鹿舌五十条,牛舌五十条等一干年货,还有蛏干二十斤。蛏干二十斤可不是小数目,按当时的蛏亩产来计算,大概需上百亩蛏产出,才能晒成。贾府奢华生活可见一斑。
海货腌成干货后,少了鲜味,却多了嚼头。蛏干也不例外,台州人正月十四吃糟羹,除了豆面、番薯粉、川豆瓣、萝卜干、咸猪肉,还少不得蛏干。玉环人端午包麻粽,除了墨鱼干、香菇、干虾仁、五花肉,花生米,也要加点蛏子干才行。
蛏子干还可用来炖汤,炖汤后,鲜味全入汤中,而蛏干变得淡而无味。但那汤真是鲜,喝了一碗还想喝一碗,直把你撑得扶墙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