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茶仙赠送的马匹,穿过最繁华的大道,又走过几条街巷,远远望见CD的北城门。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城门的守卫轰地关上门。诸葛嶷赶紧上前几步,向守卫的班头作个揖,说道:“在下有要事出城,请大哥行个方便!”
“今日六舍学子闹事,弄得整个CD不得安宁。上面吩咐下来,晚上闭门不开。客官还是明日起个大早赶路吧。”班头背对着诸葛嶷正忙乎着什么,待他转过身发现面前下马的是大名鼎鼎的诸葛先生,先是大吃一惊,慌忙赔礼道:“原来是先生!谁的门都可以不开,就是王子公主也不例外,但是诸葛先生怎好阻拦!快开门,开门!”
班头一面招呼着下属取掉门闩,一面朝城楼上管理吊桥的兄弟喝道:“诸葛先生有要事出城,兄弟请先通融则个。”不多时磨盘声响起,吊桥徐徐落下。
“在下不过一介庶民,哪能与王子公主相提并论!”诸葛嶷惨淡地摇摇头,跨上马鞍,牵住缰绳。
“若非先生的大功大德,我那几个小子哪有机会到学舍读书。”班头微笑着,语气带着感激之情。
如果不是诸葛嶷改良造纸术和发明活字印刷,纸张书籍无从推广,学舍就是有钱有权人的专利。普通小兵头家的孩子连学舍的门怕都不让进。现在CD大大小小的学舍数十家,读书的机会多了,读书的孩子自然就多起来了。
诸葛嶷在自豪中黯然神伤,跟随着坐骑慢慢出城。高大巍峨的CD城在视线里渐行渐远,诸葛嶷转过马匹望向CD。
这是一座令他无比骄傲的城市。在这里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荣誉。在CD这座充满着儒雅文化气息的城市里,诸葛嶷拥有显赫的声望。三国是一个讲求声望的时代,声望是一种强大的政治资本。诸葛嶷拥有这样的资本,但随着他的离去,他再不是CD城那个受到广大读书人敬重的大儒。
这是一座令他念念不忘的城市。在这里有自己的偶像诸葛亮,在这里有很多成就功业的机遇和挑战。而且在CD,他有不少朋友。更重要的是诸葛嶷在CD还有一位红颜知己和他曾经爱过的恋人。在这座城市他曾不顾危险地宣扬过儒家博大精深的思想。CD寄托着诸葛嶷复兴儒学的理想和希望。但随着他的离去,诸葛嶷需要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需要重头再来。儒学之路,情归何处。
出了CD的确感觉到海阔天空。可是现在他能去哪里?茶仙说得很准,他就是一个为政治而生的人,突然放下这一切,诸葛嶷真不知道该做什么。
魏还是吴?可供诸葛嶷选择的机会其实并不多。他明白无论是魏国还是吴国都没有“学以优为仕”生存的土壤,他胸负的科举制度将四处碰壁。就这样出了北门,一直朝北走。他不知道会走到哪里,也不知道哪里是终点。
一轮弯月从东边的天际升起,清淡的月光多少驱除了一点白天时北风带来的寒意。沐浴在月光下,诸葛嶷就牵着坐骑无精打采地走着。途经一片竹林,忽然发现大道上站着一位老者。
诸葛嶷非常奇怪这位长者,停下马问道:“老人家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我在等一个人。”老者不紧不慢地回答说。
诸葛嶷注意到老者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心想:这位长者莫不是冲着我来的。当下好奇道:“那您等谁呢?”
“我在等发明印刷的诸葛嶷。他今日闯下大祸,今晚必须离开CD。”
诸葛嶷惊讶道:我今天擅闯丞相府,还公然怪责丞相,的确闯下弥天大祸。难怪仙子会急着为我备马,让我连夜出城。这位老者与我素未蒙面,他等我又做什么?
诸葛嶷翻身下马,行礼道:“鄙人就是诸葛嶷。请问老人家有何吩咐?”
“哈哈哈,听说诸葛伯岐有宣扬儒学的大志,老朽很钦佩。伯岐要去哪里?”
“今日好友惨死,学子惨遭屠戮。我已经心灰意冷,想周游天下,透透气。”其实诸葛嶷也茫然不知所向,周游天下不过托词罢了。
“自古还没听说闹事者不付出血的代价。顺应时世者生,逆天者灭。这个道理先生应该比老朽更清楚吧。”
“你认为我宣扬的那些思想不对?”诸葛嶷不懂老者弦外音,他于顺逆之道兴趣不大。
“当年孔子兴儒学不过诸子百家学说之一。为什么董仲舒能够让儒学凌驾于百家之上?因为他对儒学的改进使之适应了汉武帝的需求。”
“难道老者是想让伯岐宣扬的思想向权贵妥协?”诸葛嶷情绪开始激动起来。历史上正因为一代一代的儒者不断向统治者妥协,最终导致儒学思想大大偏离了孔孟之道,其直接后果造成儒学“以礼杀人”,灭绝人欲。朱熹的“存天理,灭人欲”便是走向另一个极端。
“人总是去适应社会,不可能让社会来适应你。孔孟当年宣扬儒学四处碰壁,难道先生不能很好地吸取经验教训么?如果先生的学说不能适应这个时代,那么您的那一套儒学思想便是邪说。”老者的眸子闪动着一丝深邃的目光。
又是一个老生常谭,诸葛嶷陷入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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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针对日前六舍学子围攻皇宫引起轩然大波,诸葛亮召集重要谋臣蒋琬、杨仪、杨洪商议。
“六舍学子闹事,我怀疑有人幕后操纵。此事需季休赶紧查办,务必弄个水落石出。”诸葛亮严肃地说道。日前闹出学子擅闯丞相府的不快,威望鼎盛的诸葛亮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而朝廷施压使得时间更加紧迫。
忽然马谡神色匆匆走进屋,气喘吁吁地说道:“丞相,刚刚有人报告诸葛嶷离开CD。”
“啊!”蒋琬和杨仪不约而同地惊叫。
诸葛亮震惊的神色一闪而过,依然平静地说道:“伯岐的那套儒家学说在蜀汉根本办不到。亮也知道他早晚非走不可。人各有志,随他去吧!”最后是拂袖转身,将轻易不容离手的鹅毛羽扇悄悄搁在案几上。
“丞相不可!”又是蒋琬和杨仪几乎异口同声地叫道。
“威公有何话说?”诸葛亮扫视一眼二人,因杨仪资历高于蒋琬,于是先询问。
“这次学生暴动,新蜀报社无法逃脱干系。如果不是诸葛嶷等人大肆宣扬爱国主义和报道南中局势,学子的情绪也不会这么容易被人煽动。现在诸葛嶷畏罪潜逃,请求将他逮捕入狱,以平民愤!”
蒋琬怒斥道:“杨仪,你怎么可以借刀杀人?”
“不为我所用者,不可留!诸葛嶷颇有才能,如果投靠敌国,那是与虎添翼。”杨仪双手揣怀,振振有辞地辩驳道。
“丞相,诸葛嶷是难得的奇才,请求相府一纸文书召诸葛嶷回京!”见诸葛亮丝毫不以为意,蒋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伯岐恃才傲物,说来即来,说走即走,目无纲纪,我若招之回来,有违法礼。如果不招,又痛失人才。法理与人才,两难选择。我诸葛亮愿以法理为先!”说到底诸葛亮还是重面子,他若派人招回,等于助长了一部分自以为有才的士人的狂妄气焰。
丞相府刚刚开府,广揽人才,一举一动天下人都看得分明。一切必须有个国法家规,有个公允尺度。诸葛亮视诸葛嶷未来科举制度的希望,他强忍痛失股肱的难受心情,维护着法理的威严。想到科举制度也许就此搁浅,泪水不禁悄然在眼眶里打着转。他把脸背向众人,整理完毕,这才转身,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在场几人哪里知道诸葛亮内心的痛楚。
一面是法礼治国,一面是人情事故。加上朝野的舆论,皇室的压力,以及种种外加因素,是否挽留诸葛嶷这样一件事情,竟然变得复杂难办。
“丞相,时间不等人啊!告辞!”蒋琬起身告退,匆忙离开丞相府。
杨洪费解地问道:“公琰这是要去哪里?”四人之中他的才智最次,但他勤奋办公,同样得到丞相赏识、同僚认可。
“他是去追回诸葛嶷。这不正好助长那些狂妄自大的人。”杨仪冷嘲热讽地说道。
“其实公琰也是为了我啊!”诸葛亮缓缓转身,就在三人诧异时补充道,“他知道我顾及法理威严,始终放不下这个丞相的架子。于是代替我去劝说伯岐。公琰屈尊好让我下这个台阶。即便他与伯岐之间有什么协定,都由公琰一人兑现,于我和丞相府就无干系了。公琰宽厚忠雅,当与我共赞王业者也!”
说得杨仪、杨洪、马谡三人自愧不如,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