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昭仪正躺在床上,玫红色叠丝薄衾盖在身上,只露出了上面杏黄色单薄的小袄。她见言衡来了便哭了起来:“皇上!有人要害死嫔妾啊皇上!”言衡见状心疼不已,忙上前搂住了她安慰道:“淑儿别怕,朕在这里,没人敢害你。”婧昭仪倚在言衡怀里,嘤嘤地抽泣。
皇后和娴妃也进来了,先是安慰了婧昭仪几句,娴妃又急着问:“婧昭仪,你可知道是何人要害你?”
婧昭仪怯怯道:“嫔妾不知。”言衡的脸色并不好看,听到这话便冷言道:“把那个宫女叫进来。”
青霭依言出去,带了先前那个煎药的小宫女进来。
一见她进来,婧昭仪便克制不住,厉声问道:“是谁?是谁指使你害本宫!”眼见婧昭仪的面容扭曲,已经十分可怖了,绯颜上前一步,安抚道:“妹妹别着急,皇上必会揪出真凶,还你一个公道的。”
言衡看了绯颜一眼,又转向那小宫女问:“是你负责取药与煎药的?”
小宫女跪着,身子一缩怯怯道:“奴婢只负责煎药,药都是娘娘身边的紫玲亲自拿的。”
言衡说:“紫玲在哪儿?”忙就有人去传紫玲。空里,言衡对青霭道:“去查查她和那个紫玲的来历。”青霭得令,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紫玲进来了。这紫玲虽说是个丫鬟,倒也颇有几分姿色,身上的衣饰也不似寻常宫女儿一般普通。言衡问她:“昭仪的药都是你去取的吗?”
紫玲道:“是,奴婢是娘娘的陪嫁侍女,所以娘娘的药都是奴婢去取。”
“那近几日去取药时可有什么异常?”言衡又问。绯颜看到他又在转动手上的扳指。言衡有这样的习惯,就是在焦虑的时候习惯转扳指,这习惯已沿袭多年,自从她认识他,他就习惯这样。然而作为一个帝王,这样的习惯本不该有,但是能让他改的那个人……
紫玲思量半晌,摇头:“没有,奴婢取回来便交给玉茹了。”
一直不言语的皇后此刻皱眉问:“你既身为婧昭仪的贴身侍女,刚刚为何不在昭仪身边伺候?”
紫玲一顿,看向婧昭仪。
婧昭仪忙说道:“皇上,是嫔妾让她去月姬娘娘那儿去了一趟。”
言衡点了点头,对紫玲说了句:“你起来吧。”
没多事,青霭便回来了,他对言衡附耳道:“那紫玲是婧昭仪的陪嫁丫头,那个煎药的小宫女名唤玉茹,从前是梨花苑的莳花宫女,半年前昭仪晋位,宫里缺人才拨过来的。”
“莳花宫女?怎么会拨到婧昭仪这儿来?”言衡不解,皱眉问。
青霭却垂首道:“属下不知。”
婧昭仪却说:“皇上,是臣妾与月姬姐姐有次在梨花苑内赏花,只见那小宫女颇为伶俐才要了来的。”
“原来是这样?”言衡点了点头。而那本来安静地垂手而立的紫玲却似乎想起什么来,欲言又止。
思量半晌,她才上前一步跪下道:“皇上,奴婢忽然记起一事。”
言衡的注意力果然被她吸引过去:“说。”
紫玲道:“奴婢去取药时,几次见到月姬娘娘宫里的瑚珠姑娘在翻娘娘的脉案。”
一语惊雷,绯颜和皇后的脸上浮现了惊愕的表情。言衡也是一副不能相信的表情。
绯颜首先开了口:“但就算瑚珠翻看脉案,也没有机会接触婧昭仪的药。”
娴妃瞥了绯颜一眼,冷笑道:“那可未必,云妃不用急着为月姬求情吧?”
云妃眸光一冷,横向了娴妃那里。后者脸上平静如常,可不知心中是否也是如此平静?
言衡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冷冷地道:“去把瑚珠带来。”
云妃见言衡面色不佳,于是向旁边的芙焉使了个眼色,芙焉明白其中意思,悄悄退了出去。
婧昭仪毕竟刚刚醒过来,身体还十分虚弱,言衡于是与众人移至外堂。
不多时,瑚珠被带来了。
言衡看着跪着的瑚珠,也不急着问什么,沉默了一会儿。
这会儿的沉默倒是比发怒还要吓人,一时间众人都不敢说话,满堂寂静,只偶偶闻屋里伫立的一只鎏金百合大鼎内发出木炭的爆出的噼啪声。
许久之后,言衡才缓缓开口问:“你是月姬身边的?”
瑚珠忙答道:“回皇上。是。”
言衡又问:“你曾翻看过婧昭仪的脉案,是吗?”
瑚珠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惊诧,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了,但这又怎能逃过言衡的眼?
旁边绯颜见状,心中也是一惊。抬头看向门口却仍不见芙焉回来。月姬一定是知道了这事儿了,此刻没赶来大概是芙焉拦下了。拦下了就好。看瑚珠那样子,月姬一定是派她看了婧昭仪的脉案了,但是药一定不是月姬下的,她没那么蠢。不过月姬性子急,来了反而不好,不来还可以将事情圆过去,至少暂时圆过去。
瑚珠俯下首去,说:“奴婢……奴婢是看过昭仪娘娘的脉案。”
言衡怒极反笑,微微前倾了身体,问:“你看婧昭仪的脉案做什么?谁命你去的?”
瑚珠低头不语,似乎在想对策。
娴妃见状急于加罪于月姬,催促道:“皇上问你话呢,哑巴了吗?”
瑚珠被这么一吓浑身一颤,头却更低了。
绯颜见状,轻咳一声缓缓道:“瑚珠,皇上面前不得胡言,说实话。”
瑚珠的头微微一动,隐约可见面色发白,双手也在轻轻地揉搓素色的裙子。半晌,才开口道:“是月姬娘娘命奴婢查看昭仪娘娘的脉案。”
“月姬……”言衡低声喃喃,仿佛是气极了,那声音有些变调。
绯颜皱起了眉,厉声问道:“那么也是你偷换了婧昭仪的药了?”
瑚珠一听慌了,重重磕了个头说:“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奴婢只是奉命查看昭仪娘娘的脉案,没有做别的啊。再说了,奴婢便是有心,昭仪娘娘宫里看的严,奴婢又怎么做得到呢?”
瑚珠说的没错,那个煎药的小宫女也说过,药都是紫玲亲自取回来的,那么瑚珠又怎么能接触得到呢?倒是那个小宫女……
“玉茹。”言衡又将那个小宫女玉茹唤了过来。
小宫女一听叫她,吓得忙过来跪下:“奴婢在。”
言衡说:“朕问你,这几日的药都是你亲自熬的?”
玉茹吓得脸色发白,声音已经有些颤抖:“是奴婢熬的。但奴婢绝没有下药,请皇上明鉴啊!”
言衡点一点头,又问:“药熬好了,是谁端给婧昭仪的?”
紫玲上前一步道:“回皇上,是奴婢。”
言衡的目光在几人的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收回,淡淡地说:“此事还待详查,先将玉茹关起来好好看着。婧昭仪需要好好休息,都别守在这里扰她清静了。”说罢先起身,拉起绯颜越过众人离开了。
绯颜表面上仍旧微笑着随言衡去了,心里却急着想回去找月姬问清楚。
出了香含宫,两人只是默默地走着,身后青霭和兰若默默地跟着。
“绯颜,你觉得……月姬可能吗?”言衡问,但他没有看向绯颜,只是向前看去。
言衡本就是个多疑的人,此番事多蹊跷,难怪他怀疑了。思及此,绯颜只是淡淡道:“臣妾不知道。此事还要详查。”
言衡便不再提了。
回了浅荷宫,月姬已经等在俪云轩中了。
两人坐了下来,芙焉上了茶便立在一旁了。
“姐姐,婧昭仪那里怎么样了?”月姬有些担忧,说话的时候身子就微微前倾,晃得步摇上的米珠流苏坠子簌簌地响。
绯颜端茶喝了一口,微微皱起了眉,声音里便带了一份责备:“月姬,你是不是派瑚珠去查看婧昭仪的脉案了?”
月姬缩回了身子,讷讷道:“这……姐姐,我是因为……”
月姬的话没说完,就被绯颜打断了:“你只说是不是。”
“是。”月姬泄了气。
绯颜摇了摇头,叹气道:“你啊你,总是这么不沉稳。你便是要看,也不要被人抓住了把柄。”
月姬的头都快要低到胸前了,下巴蹭到胸前绣的玉兰花,有些发痒。
绯颜见状,也不再说了,只转移话题,问道:“瑚珠去翻婧昭仪的脉案,倒是翻到了什么没?”
月姬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变化,她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旁人才小心翼翼地说:“姐姐,婧昭仪……怕是有了孩子了。”
“什么?”绯颜惊了一惊,手中的串子都掉到了地上。
芙焉赶忙过来捡起来,递到她的手中。绯颜给她使了个眼色,芙焉便带了人都下去了。屋中便只剩下了绯颜和月姬。
绯颜将手串搁到了桌子上,随手拿了那玉梨花,轻轻抚摸着,半晌才淡淡道:“是真的?几个月了?”
月姬捞过一个南瓜靠枕,倚在上面说:“应该是没错的,看样子……有两个月要多吧。”
绯颜轻轻阖了眼,默默再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