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桃花正是将谢未谢之时，慕婉闲闲地倚在窗边，看着院中的落红满地。
入宫也有近两月，初时那几日，宫中人见自己身居高位，想来皇帝定然是宠爱有加，因此常有人来霁月轩中走动，便是各宫的贺仪，整整数了半日余。谁知后来，新入宫的几个妃嫔都受了宠幸，皇上却从未踏入翠微宫半步，直似把自己这个人都忘了。众人见自己不受宠，也不再往翠微宫来。从前的热闹不再，慕婉这才发觉，原来偌大的皇宫也可以如此冷清。
至于翠微宫主殿的柳嫔，似乎也是个不受宠的，已经见惯了这样的日子，每日只在宁远堂中，很少出门。两个人都也相安无事，慕婉却也没什么野心，便也学者柳嫔的样子，日日绣些绢丝帕子，打发时间。
“娘娘，萧才人来了。”
慕婉听到碧珠的通报，忙道：“快请他进来。”
不多时，萧玲玲便快步进了屋子，一叠声地笑道：“给慕美人请安，姐姐又在绣花呢。”
慕婉将花样收了起来：“不绣花倒也没什么事.”
“怎么会没什么事，姐姐就是再闲，往后的日子怕是也要忙起来了。”
“这时为何？”
萧玲玲拉起慕婉的手，佯装神秘道：“姐姐你不知，下个月底便是太后寿辰！”
“太后寿辰？”
“可不是，按照往年的惯例，太后的寿辰上各宫妃嫔不但要送上自己的贺礼，还可能会有机会一展才艺。因此，这可是个表现自己，赢得皇上欢心的大好机会。”
“妹妹的意思是想。。”
“哎，我可没什么意思，就是怕姐姐你不知道，到时候错失了大好机会。倒是你啊，要不要好好地意思意思？这后宫的女人们，只怕都等着这一天呢。”
慕婉心知萧玲玲这时为自己无宠而担忧，心下一热。“我不过是个空有名号的美人，妹妹何苦对我这么好。”
萧玲玲嗔道：“什么叫空有名号。姐姐你这样美丽聪慧，日后必得皇上盛宠。”
“你这张嘴，总是像像抹了蜜一样。”
“姐姐又拿我说笑，好啦，我的话也说完了，还要去尚功局一趟，就不打扰你了。”
萧玲玲走后，慕婉便想着她的话出神。正巧莲琢入来换香炉，见慕婉出神，轻声道：“小主可是在想太后娘娘寿宴的事？”
慕婉闻言点一点头：“你听到萧才人的话了？”
莲琢笑笑，“萧小主的声音高，奴婢从廊下过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些。”
慕婉点一点头：“莲琢，你是宫中的老人了。可知道这太后的寿宴要准备些什么？”
“回小主，太后的寿宴，各位娘娘和小主自然要准备些贺礼。此外便是在寿宴之上，各位娘娘和小主都会竞相展示些自己的才艺，或是歌舞，或是诗词，并不拘于形式。这还是勤恭皇帝当年留下的习俗，说是效仿古人，彩衣娱亲。”
“可是，这后妃之中难道就没有人不会这些么？”
“这.”莲琢顿上一顿，“自然也有不懂这些的妃子。只是寿宴献艺是个获得圣人青睐的大好机会，愿意放弃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若是没有准备，却被太后点到了名字，只怕会留下笑柄。”
慕婉听了，低叹一声：“我一无所长，只怕到时会是笑柄了。”
“小主快别这么说，其实不一定是歌舞，历年来也常有人以新奇的方式贺寿，往往比歌舞收获更多呢。更何况距太后娘娘的寿宴还有月余，娘娘若是现在去到如意馆中开始准备，到时候就算不能惊艳于座，总也不至于落下笑柄的。”
如意馆是皇家乐师舞师所住的地方，各位妃子若有需要，前去馆中学习技艺也是可以的。慕婉不善此道，因此从未想过去如意馆，如今再次被莲琢提起，她才想起来永明宫中还有这样一个地方，看来这些才艺之于后妃，当真是必不可少的了。
慕婉想到此处，决定晚些时候去如意馆看看，然而却还有一个问题：“莲琢，你可知道各位娘娘一般都会送什么样的寿礼么？你知道我这里，每月的份例刚够这霁月轩中的开销。。”
“娘娘莫担心。这寿礼也不一定要很贵重，最重要的是心意。”说到这里，莲琢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接道，“娘娘入宫的时间短，积蓄不多是自然的。旧日在宫中，莲琢也曾听说有妃子借娘家的实力为太后贺寿，这在妃子中间也是常情，娘娘若是为难，不如向靖北王爷问问看。毕竟您是王爷的妹妹。”
向靖北王求助？慕婉一怔。她自入宫，就再未与慕修远有过联系，本以为自己的使命已然完成，两个人就此不会再有往来，现在却要向他求助么？他会愿意帮自己这个冒牌的妹妹么？
听了莲琢的话，次日，慕婉便来到了如意馆。这如意馆中乐师舞姬，伶人戏子，不一而足。
“小主想学些什么？”礼官笑着问慕婉，慕婉却是支吾起来，她对这些都不熟悉，当真不知该怎么选。
“小主可有擅长的？”
“没有。你们这里有什么在一个月内可以练成的么？”
“一个月。。时间是紧了些。筝与舞蹈，倒是简单一些，但是如果小主没有基础，也只能是些皮毛。也要看小主的天赋在哪里。”
慕婉嗯了一声，眉头紧皱，虽然礼官这样说，但是她也明白，礼官说的比较容易了。正想着，慕婉忽然看到前面一个伶人，正在唱曲。是首民间的小调，却似乎总是不在调上，正反反复复地练着。
慕婉听得熟悉，这正是家乡的渔家曲，笑道：“不是这样的，渔家出海，皆是天明之前，归来，却是黄昏之时，因此前半段该是朝阳初升，希望却也忐忑的，后面是渔人归来，疲惫中带着欣喜才对。”
那伶人一怔，道：“小主可会这首曲子？”
慕婉笑着点头，“正是我家乡的小调，自然是会的。”
那伶人迟疑了一会儿，方道：“小人斗胆。小人去到南地采风时，听得这首南风，轻快动人，因此想采录回来，路上却遗失了记录的竹简，如今却是怎么回忆也回忆不起来了。小人斗胆，能否请小主默诵于我？”
“何必默诵于你，我唱于你便是了。家中的民风能入官籍，是件好事。”
慕婉说罢，轻声唱道：
“找个诗经中描绘渔家，或者是劳作的风。”
慕婉唱罢，那伶人千恩万谢地去了。一旁的礼官也替他向慕婉道了谢，建议道：“慕小主长于音律，这民风颇得其中意韵。若小主愿意，也许可以选择在寿宴上献曲也未尝不可。”
慕婉听罢心中一亮，忙道：“可有什么适合祝寿的歌曲么？”
那礼官道：“雅乐之中倒是有几首。”
“快拿来我看看。”
于是慕婉敲定了献寿的歌曲，这几日便在如意馆勤练起来。
寿宴上的献艺依然搞定，只差寿礼。
慕婉在莲琢提出向靖北王求助后，考虑了两日，决定还是尝试一下，于是写了一封信给慕修远。然而在呈信时才听说，原来靖北王这几日正在京中述职，想了想，便改向尚仪局递了牌子。
按照宫中的规定，宫妃依照等级的不同，每年可以召亲属入宫的次数也不同。慕婉现在是美人，可以召亲人入宫两次，虽然一般来讲，入宫之人都是宫妃的母亲或者姐妹，即命妇或是女眷，但是因靖北王府的情况特殊，慕婉又只有哥哥这一个亲人。她召入宫中之人，自然是靖北王无疑了。
递了牌子的三日后，慕婉便接到了尚义局的回信，安排明日的未时在永明宫的外殿的东侧殿会面。第二日，慕婉收拾停当，便向东侧殿行去。待到东侧殿时，靖北王已等在殿中，由于是入宫，他并未穿战甲，而是一身玄色的软衣轻袍，正抱着双臂，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风景。金色的阳光洒在刀刻一般的面容上，柔和来了轮廓，竟有一种宁静之美。原来杀神也会有这样安静的时候。慕婉心中静静地想着，礼官这边已唱到：“慕才人到！”靖北王转过身来，慕婉忙上前，福身道：“才人慕氏给王爷请安。”
靖北王见此忙还礼：“才人有礼了。”说罢将一小块银子塞给一旁的公公笑道，“多谢公公。”
那公公眉开眼笑地去了，靖北王这才与慕婉分着落了座。
“妹妹这些时日可好？”
慕婉客套地点点头，“有劳王爷挂心。”
两人言罢，径自坐着，竟就相对无言了。
就这样静默了半响，慕婉方才咳了一声，小心翼翼道：“哥哥，妹妹听宫里人说，这个月底便是太后的寿辰了。”
慕修远点一点头，道：“正是，妹妹可是需要本王准备寿礼？”
慕婉听了一怔，没想到慕修远这样便提了出来，不好意思道：“若是王爷有所不便，妹妹自己再想办法便是。”
“妹妹不必客气，娘家为宫妃准备贺礼是常有之事。妹妹既是从我靖北王府出去的，自然不能亏待。即便不能让妹妹在寿礼上压过众人，也绝不会落了下筹。”
慕婉听了便要拜下去，慕修远忙扶起她：“妹妹不必多礼，这是本王应做的，日后如有需要，开口便是。本王告辞了。”
慕婉福一福身“谢王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