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入夜后略显寂静,远处不知谁的院子里突兀的传来哭喊声,小孩子的听觉格外灵敏,此时刚刚入睡的弘明似乎也被那尖锐的声音吵醒,在我怀里不安的扭动着小小的身子,眉间一敛,撇了撇小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竟要哭了起来。我慌忙轻轻的拍他,皱眉问守在一旁的蔓儿:“那是谁的院子,发生什么事儿了?大晚上的!”
蔓儿凝神听了听,刚要开口,晓露已经从外面进来,兴致冲冲的道:“格格,您说奇怪不奇怪,奴婢刚才从庶福晋院子那儿路过,正巧儿看到经常在庶福晋跟前儿侍候的双儿被人拖着,说是庶福晋要把她赶出府去呢!您说这庶福晋平日里不是很温和的一个人吗?怎么这会儿跟变了个人似的。”
弘明这会儿已经安稳下来,心满意足地往我怀里挪了挪,咂巴着小嘴继续好眠。我好笑的看着他,轻轻地转交给一旁侍立的乳母,“大格格刚去了不久,庶福晋心情不好很正常,倒是你在这儿乱嚼舌根,说了多少遍,就是记不住!”
晓露不以为然地吐吐舌头,“格格,不是我乱说,这是事实嘛。我只不过来传递一下而已。就是我不说,那也自有人会说啊!而且真的很奇怪。”她眉头拧在一起,眼睛微阖,手指一遍遍的缠着帕子,这是她考虑问题时的标准动作。“若说是双儿做错了事,那庶福晋赶她走也就罢了,可我听他们院子里的人说,双儿只是做着每天晚上必做的事情,把牛**端进去而已啊。听说庶福晋当时看见那碗**,浑身都发抖,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然后就跌声让人把双儿赶出去,啧啧,双儿真是可怜。”
“牛**?”我诧异道,心里稍带着些许不安。舒芸怀着冰儿的时候曾跟我提起晚上总是失眠,我自从进府后,每天晚上喝牛**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科学实验证明过,牛奶有助于睡眠,听到舒芸的抱怨后,便让人蔓儿也给她送去。舒芸对下人一贯和气,即使心情不好,也断不会像这样无故迁怒他人……
“主子,时间不早了,您看……”
“我也乏了,这就睡下吧。”我明白蔓儿口中话的意思。通常这个时候胤祯都会过来,但这几天不同,舒芸刚失去孩子,他不会弃之不理。毕竟那也是他的女人,他明媒正娶,皇上指婚的福晋。
一早上起来,漫不经心的由人服侍着洗漱吃早餐,心里总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越发的不安。“晓露,咱们去庶福晋那儿走走。”
舒芸的院子静的压抑,本是初春最为朝气蓬勃的季节,到了这里却像是隔了两个时空,两个季节。
许是时间还早,竟没有人在这儿外面守着,我和晓露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舒芸的房门口,刚要推门进去,只听里面传来一个娇美的声音:“妹妹现在怀着身孕,有什么事先忍下来,等小阿哥生下来以后再说。”
我和晓露对看一眼,采梵来的倒早。
“姐姐,我只是想到冰儿去的这样冤……我……”我本想推门而入的手,听见舒芸的这句话后,不禁愣在那里。只听里面隐隐传来断断续续压抑的哭声,停了一会儿方又说道:“您是知道的,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怀了身孕,那吃食都是要验过之后才用得,可谁敢去怀疑她送来的东西呢?也惟有福晋送来的东西,才……若是如您听见张太医说的那样,牛**解药,才能让我侥幸把冰儿生下来。可早知道这样,我倒宁愿没有……没有这孩子。”
“哎……”采梵长叹一声,“妹妹,这都是咱们的命……她是主子,是正妻,咱们……”
“姐姐!咱们相与这些年,我怎样想的,您心里应该清楚,舒芸不求别的,只希望能安安稳稳的守着自己的孩子过日子。”
“妹妹,咱们都该知足的,你平日里没听其他府里是怎样闹得吗?前些日子,八阿哥府里一个小妾得了宠,有了身孕,可这才隔了没几天,就听人说那小妾因为身子弱小产,自己又悲伤过度,跟着去了……所以我说,只要人活着,比什么都强,咱们就算是感激她‘心慈手软’,没……”
咔嚓一声响起,将两人的声音打断,我也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小丫环,正慌张的向我跪了下去:“给,给福晋请安,福,福,福晋吉祥!”
“福晋……?”房门被人突兀的打开,采梵和舒芸相继而出,神色慌张又强自镇定。
“都怎么了?看见我跟见了鬼似的。”人气愤到一定程度上,反而出奇的平静下来。“俗话说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儿,咱们几人倒是很少能凑到一块儿,既如此,不如我们一块聊聊?”我盯着她们柔声道。
“但凭福晋做主。”
我冲众人微微一笑,径直向房里走去。
悠然的喝了口茶,我抬头瞥见依然侍立于两旁的采梵和舒芸,:“两位都是有……身孕的人,快坐吧。”突然觉得这样的对话和场景都透着极度的讽刺。老公的其他女人有了身孕,而我,却在热情的照顾两个怀了我丈夫孩子的女人们。
“谢福晋。”
“刚才在说什么呢?两位用不着顾忌着我,继续说吧。”
“没有什么,只是、只是闲话家常罢了。”
“是吗?”杯中的茶有些苦,我皱了皱眉,“那咱们继续闲话刚才的家常。嗯……就从冰儿的病情开始说起吧……”
“福晋!”我话还没说完,舒芸打断我的话,朝我跪了下来。话音哽咽:“冰儿已经……已经……舒芸谁都不怨,只当这孩子命薄,但望她来生能拖个好人家,不要像这辈子这样……”
“福晋,大格格已经去了,刚才都怪采梵多嘴提了几句,已经惹得舒芸妹妹哭了几次,还望您看在舒芸妹妹还怀了身孕的份上,莫要再提了。”
我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采梵,禁不住想笑。你还真是会演戏!
“好!咱们今天就不提这个了。咱们……”
“这是在干什么?”胤祯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他显然是刚回来,朝服还没来得及换,此时正敛眉看着跪在地上的采梵和舒芸。
跟在他身后的小顺子见状急忙上前将采梵和舒芸扶了起来。
“凝儿也在这儿?刚才听蔓儿说你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刚来的时候我让厨房准备了点心,你快回去趁热吃了。”
我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几天不见,他似乎瘦了一些,可脸色却如常,未见异样。也是,他们这些人,打小就学会了演戏,心里想什么哪能这样轻易的显露出来,只是,胤祯,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对着我演戏了呢?
“有劳爷费心了。”我听见自己平静的如同死水般的声音。确实是费心,一下子要关注这么多的女人。
一回到屋子,便看见晓露拽着蔓儿问道:“爷不是说让厨房送点心了吗?在哪儿呢?格格早上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吃点儿也好。”
蔓儿一头雾水,奇怪的看着晓露,“哪里有什么点心?没见着啊!”
“晓露!”我喊道,这样单纯的女孩,真的不适应这里。“别找了,我不饿,拿来了也不能吃。”
我靠在软塌上,无意识的望着窗外,天空很蓝,阳光明媚,可是为什么周围这样阴冷呢?为什么那样灿烂的阳光,就是照不进这屋子呢?
“格格,爷来了。”
我依旧倚在那不动,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凝儿……”
“你的事情都处理完了?舒芸、采梵还好吧?”
“凝儿……”
“真对不住,这天虽然暖了起来,但依然春寒料峭的,让她们跪在地上可别伤了身子才好,要不然明天请太医来瞧瞧……”
“凝儿!”
“什么事儿?”我说完了想说的,笑着看他,明明只离我一步之遥,触手可及,而我却觉得之间似乎隔了一条宽宽的沟壑。
“你……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他被我笑得一愣,到了嘴边的话却变得局促起来。
“是啊。听到了。”我咧嘴笑道:“这府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是傻子?那件事情,到现在为止,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多可笑!最后知道事情原委的人竟然是我这个肇事者。”
“凝儿!”他突然走过来抱住我,头枕在我的肩上,说出的声音闷闷的:“这件事情在每个府里都有发生,就像八哥他们府里,八嫂那样的性格容不得别人,自然……总之,我相信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
我由着他抱着,心里竟出奇的静了下来,淡淡的打断他:“胤祯,你不是八哥!”
你不是八阿哥,八阿哥只有一个妻子,只有八福晋一人,其他人再怎样那都是妾,而你!你的福晋不只我一人!更何况,你在说出相信我的同时,就已经在心里认同了那件事。无论你口里承不承认。
他身子震了震,却更紧的抱着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越来越急……
“前几天听说额娘旧疾又犯了,明天我进宫去吧。去年这时候弘明还小,咱们也没尽什么力气,照顾额娘都是四哥那儿派人去的,今年理应我们去。”
“我让玉茹去。弘明今年也不大,还离不开你。”
我推开他,“玉茹刚进府,不大懂得宫里的规矩,怎么说我也在额娘身边侍候了一年多,比别人自然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