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回到卿音楼,里面的人依旧像是早已安排好了轨迹,秩序井然地穿插在厅堂之间。
每一个经过澹台杰的人,眼神在亓官子刃身上稍稍停留,瞧瞧藏起眼底的惊讶,向澹台杰颔首致意,然后继续自己的轨迹。
澹台杰放开了亓官子刃,却还是牢牢地牵住她的手,直接走向二楼视线最好的雅间,推门而入。
“哥!”
澹台杰像是一个看到心爱之物的孩子,蹦蹦跳跳地凑到了澹台绪身边。
亓官子刃被澹台杰牵在身后,很自然地看到了他亲昵的对象。
他穿了一身冰蓝色的交领直裾,一条沉睡的银色蛟龙盘踞了他的衣袖,银色蛟龙的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仿佛随时都会睁开双眼。
他柔顺的长发笼在脑后束成辫子,额前零散的碎发掩映着苍白的皮肤,淡淡的眉毛柔和而秀气,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温柔的眼睛,淡淡的微笑仿佛包容万物。
澹台绪推了推黏到他身上的弟弟,望向他身后的亓官子刃,说道:“坐吧。”
轻柔的声音里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友善,让亓官子刃前所未有地感到温暖。
澹台杰也放开了手,示意亓官子刃坐在他边上,正打算离他们远一些的亓官子刃只好坐了下来,默默地听着两兄弟对话。
“哥,天气转凉了,你怎么还到我这里来。”澹台杰的话不像是问句,仿佛已经知道答案。
“难道孤到自己弟弟的乐楼来寻乐,还要请示你?”澹台绪柔和地看着澹台杰,微笑中带着质问。
“当然是哥哥想来就来。”澹台杰拈起一枚糕点,递给澹台绪,回头又把一盘子点心往亓官子刃面前推了推——那是她最喜欢的点心。
亓官子刃奇怪地看了看澹台杰,扫了一眼澹台绪不明意义却带了一丝困惑的表情,一言不发地吃起了点心——反正她也不懂澹台杰葫芦里卖什么关子,干脆放弃了思考。
“只不过,臣子们要是知道哥哥又来我这‘朽木’的地盘,怕又要对您一番说教。”
听到澹台杰自嘲的语言,澹台绪眼底划过一丝心痛,捂着嘴一阵轻咳。
澹台杰立刻起身为哥哥顺背,关切道:“这药没用吗?怎么又咳上了。”
澹台杰的声音里有些自责,澹台绪急忙摇了摇手:“都已经是这么久的毛病了,哪能这么容易好。与以往相比已经好了很多了。”
亓官子刃好奇地看着两兄弟格外亲昵,有些出神——这就是“手足情深”么?
亓官子刃忍不住想起了那个和自己全无相似的妹妹,她和妹妹几乎没有过接触,鲜少的几次相见都让她印象深刻。
第一次相见,是亓官子刃结束了为期三年的苦训时。只要结束最后的困斗,杀死封闭竞技场里其他所有人,她就可以重见天日。当她踩着血泊仰望时,父亲的臂弯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她的笑容就像死神的镰刀,甜美的声音在充斥着血腥味的竞技场里回荡:“爸爸,她就是我的姐姐吗?”
第二次相见,是亓官子刃任务失败,受到父亲的责罚时。她忍受住最后一下鞭打,微笑着的妹妹蹲在她身前,稚嫩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沾上满手的鲜血也不以为意,甜美的声音说:“姐姐,你要变得更强哦,否则将来我不满意的话,也会责罚你的呢。”
第三次相见,是亓官子刃结束十八岁的那个除夕夜,执行任务的途中,突然出现的妹妹用甜美的声音对她说:“‘姐姐’,只会重复杀戮的你,已经没有用处了哦……”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唤回了亓官子刃的神智,在澹台杰说了一声进来之后,来者伏在澹台杰耳边低语了一阵,随后被澹台杰挥手屏退。
见澹台杰沉默不语,澹台绪起身:“你有事的话,孤先回宫了。”
“你还记得十戾吗?”
听到问话,澹台绪张了张嘴,重新坐了下来,语气里藏着叹息:“‘圣宗’覆灭之后,已经整整十八年没有听见过他的名字了。”
“我有消息,十戾也许还活着。”
澹台绪顿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但听到澹台杰接下来的话又微微皱眉。
“我的人已经去过北冥,那里并没有十戾的踪影。但是回报的消息说,十戾有可能在西承。”
“西承……前朝尉迟家……”澹台绪低声自语,而澹台杰似乎有些后悔把刚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哥哥。
“这消息还没有经过探实,兴许只是一些假消息而已,毕竟十戾都已经消失十八年之久,任谁也不能不留痕迹地生活这么久。哥,你不要为此伤神了。”
澹台绪回神,恢复了微笑:“孤知道。孤先回宫了。”
澹台杰点了点头,把澹台绪送到了马车上,一直注视着马车走远。
“十戾是?”
澹台杰感觉到袖子被扯了扯,转头看见了亓官子刃,即使隔着面纱,他也能想到亓官子刃好奇的表情。
澹台杰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直到回到他自己的房间,才开口说话。
“十戾是一个与‘圣宗’密切相关的人,他不属于朝堂,不属于江湖,却在各个地方来去自如。有传闻说,他属于‘圣宗’的旁支后人,只为‘圣子’所用。”澹台杰看着亓官子刃摘下面纱,紫色的眼眸和他第一次见到时相比,多了一点光芒。
“但就像一夜之间消失无踪的四枫家,在四国确立,开始屠杀残留的‘圣宗’后人时,十戾也突然失去了踪迹。”
“有人说,是当时情况太过混乱,十戾已经死于屠杀;也有人说,他和四枫家族一同隐退,正司机复兴‘圣宗’。”
还没等亓官子刃开口询问“为什么他要找十戾”,澹台杰便自发地解释道:“就像当初北冥担心‘圣宗’复兴,丧心病狂地屠杀与‘圣宗’有关的人,我同样担心十戾为哪国所用。”
“十戾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他的实力不能估量,假如有他的助力,打破四国的平衡,吞并其它国家也不是不可能。”
看着澹台杰再次沉默下来,亓官子刃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缓缓说道:“也许,即使他还活着,也不会帮助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