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样一个姑娘卷进这宫廷是非中来,王上当真忍心?”
和百苍的对话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在慕容舒月的脑海里,让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思考这个问题。
他忍心吗?
——他不忍心……
陆蓂玉出生时母亲就去世了,母亲曲鸢出身江湖,为了和陆绍鸣在一起,她断绝了和父母的关系,江湖中她留下的痕迹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陆蓂玉身为陆家长女,却完全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陆绍鸣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
陆蓂玉没有心机,没有贪念,没有怨恨,在她自己的小院里孤独而骄傲地活着。
但是现在他要把这样一个姑娘,拉进这个复杂的宫闱,接受所有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危险。
她天生体质虚弱,也许进入王宫,就代表着她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不会有。他忍心吗?
他不忍心,但是他从小经历的事情告诉他——很多事,不能因为他不想那样做,就不去做。
陆蓂玉入宫,代表的是将军府,只要她入宫,在朝廷上,陆绍鸣的地位就能攀升一节,就能和齐家的势力相庭抗礼。现在的朝堂,急需这样一个转机来平衡天平。
陆玲玉就不行,她的母亲是前朝余党。假若入宫,地位攀升的不是陆绍鸣,也不是北冥两派中的任何一方,而是潜伏的圣宗余党。
另外十五个官家女,慕容舒月也不想考虑,她们都有着这样那样的心思,他要按照这些女人复杂的心思来推测她们会在后宫兴出什么风浪,又会为朝堂上带来什么新的变故。
而没有什么人,会比没有心思的人更好揣测,更好控制!
如果,他不能按照理智推断出来的结果来进行后续的发展,因为感情而使判断出现偏差,关系到的不仅仅是他个人而已,还有他身后的北冥!
慕容舒月叹了口气,抬手轻抚了一下眉心,抬头发现眼前是甄玉轩外的小花园——他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正想着是就此回去,还是再继续走一走,慕容舒月突然发现不远处的草坪上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只穿了中衣,外衣铺在身下垫着。根据外衣袖口上的莲花纹,慕容舒月知道那是一个“甄玉”小主,而且是个官家女——平民女子的袖口上是没有花纹的。
不过那个人并没有戴幕离——她不知道这是要受罚的吗?
出于一种连慕容舒月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好奇,他鬼使神差地向那人走去。
秋夜更深露重,凉风一吹,露水带着的湿气就刺进了骨头。然而亓官子刃却并没有什么感觉,任凭寒冷轻微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前世从小接受的训练,麻木了她的神经,麻木了她的感情,即使是古武技达到巅峰,对于痛、冷、热等等的感觉都不再明显。
作为这种巨大代价的交换,她的头脑能在任何时候保持冷静,作出最正确的判断;她的身体能在受重伤的时候感觉不到疼痛,作出最有力的反击。
虽然这一世她换了一具身体,这种情况却没有多少好转。不过……她习惯了。
说到底,她是真的被训练成了一把只会杀人的刀。
但是,亓官子刃没有发现,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她想的事情渐渐变多了,这些事情会让她的心里产生一些奇异的感觉,或悲伤,或快乐,或愤怒。大概是因为这些感觉实在是很浅、很淡,在她空白的心里泛不起涟漪,所以她也始终没发现这小小的变化。
这些感觉是她前一世从不曾拥有过的东西——感情。
亓官子刃早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原因很简单——她不想搭理!
好不容易能暂时忘记荃儿的事情,她更希望这个人能快点走开,好让她再享受一下目前的安静。
然而慕容舒月已经走到她身边,定定地看着她的脸——这人难道真的睡着了?
被人盯久了总是不会很愉快,更何况是无缘无故地被盯上了,还在她想要安静一下的时候!
亓官子刃睁眼,瞪向站在她头顶方向的男子。
躺着的人突然睁眼,眼睛里带着一种纯粹的感情,跳动的紫芒诉说着一种愤怒。
慕容舒月在很小的时候见过这种奇异的紫瞳。据他所知,只有圣宗王室的后裔才会有这种瞳色,但是十七个官家女中,没有任何一个拥有圣宗血统。更何况,早在十八年前,圣宗王朝就已经覆灭了!
慕容舒月瞬间警惕起来,眯起双眼,沉声问道:“你是谁?”
亓官子刃的眉头往上扬了扬——她应该说她是陆蓂玉吗?但是按照陆蓂玉的性格,根本不会深更半夜跑到外面来睡觉吧?
见那人迟迟不说话,慕容舒月的疑心更重了,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慕容舒月的第二次提问带上了命令的强硬,让亓官子刃瞬间对他厌恶起来。本来想要按照陆蓂玉的性格来想一个回答,也在听到男子的问话之后瞬间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了。
“烦人。”亓官子刃霍然起身,眨眼间已经到了甄玉轩的入口处,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慕容舒月一愣,从小都没有人敢对他态度不敬!
第二天早晨,亓官子刃用筷子戳着饭菜,突然抬头问边上的左秋:“如果衣服的料子和手工用得比我身上的还好,会是什么人?”
左秋一愣,问:“小姐是遇到什么人了吗?”
亓官子刃点点头,看着左秋等待回答。
“呃……那个人长什么样子?”衣服的料子和手工比官家女的还好,除了王室中的人,就是近身侍奉王室的人。左秋跟在隐王身边也有很长的时间了,那些贵人他差不多都见过。
“……”亓官子刃眨了眨眼睛,愣了会儿,像是在想些什么,“似乎……长得和慕容弥月有点像。”
左秋一惊,又问道:“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仔细想想!”
亓官子刃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叹气道:“虽然和慕容弥月很像,但是不会笑,这算特征吗?”
左秋顿时无言以对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亓官子刃终于又补充了一句:“他的衣领上好像绣了一只老虎。”
左秋的眼睛突然睁得出奇地大:“小姐,你遇到的……可能是北冥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