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虽数天不在,云之落房间内纤尘不染,摆设如常。这功劳悉数归于云曦,每天都用大把功夫认真打扫一番。房间少了最主要的人,即是少了灵魂,随时间变质,变得毫无生气。
云曦尽可能使它维持常态,试图维持在云之落没有离去的状态。以前两人没少闹矛盾,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姐弟反目而不相往来。这是短暂的形同陌路,过段时日总会有契机使两人回归正常。并非有一方认错道歉,倔强的两人没有这种行径,只是寂寞难耐后想亲近,无论谁对谁错既往不咎。
谈话到深情处饮酒如水,醉得不省人事的灵雪躺在属于云之落的床上,双眸轻合,呼吸平稳。这是醉酒后最好的状态,不去胡言乱语或做出荒诞行径而惹是生非,倒头大睡,一觉消尽满腔愁绪。
搬运灵雪的苦力云曦坐在床边,视线未眷顾身旁醉鬼,而是游离在坐在唯一椅子上的雨青浮周身。她见云曦背着个大活人回去,说什么也得跟着,然后又如何也不肯离开,只是含情脉脉地望着对方,令其不敢做出猥琐举动。
云曦对表现出古灵精怪人格的雨青浮又爱又恨,想不到一向对自己放心的她竟会有如此行为,佯装怒气冲冲道:“你这是对我严重不信任。你可知道不信任是关系破裂的主要根源之一?”
雨青浮一脸无辜,大眼睛眨了又眨,说:“哪儿有?我只是怕你一个人不好照顾她,来帮你而已。你太敏感了,整天疑神疑鬼,早晚要出事。”
云之落醒来时头脑昏昏沉沉,控制源在体内冲刷一番恢复正常。本想仔细观察这陌生却好似熟悉的环境,奈何有打斗声自院中传来,只得放下当下之事,出去一探究竟。
蒙蒙细雨自云而落,浸润着老树上嫩绿的芽,哺育着正准备生命爆发的大地。虽然降雨,太阳在西半边天依旧趾高气扬,映着零星几朵火烧云,同时把地上模糊的影子拉得细长。
打斗的不是别人,而是时不时腻歪在一起的云曦和雨青浮。先前那场辩驳,竟荒唐进行到双方皆哑口无言,既然言语判断不出对错,武力不失为一种简单有效方法。
一把剑映着夕阳的红光,呼啸声响中割破空气,化作狂暴的毒蛇,不再找猎物弱点,而是胡乱撕咬。剑是雨青浮所控,它不再沉稳,反映出其主人的状态。剑随心,心不静,剑又如何稳?
两人打到雨落,打到雨止,此时雨又落下。看似不分胜负,实则雨青浮处处被对方压制,满怀信心一剑递出,却被对方空手接白刃,对自信心的打击胜过五雷轰顶。非但如此,对手那满怀怜爱的目光又是什么玩意儿?分明在赤裸裸地说着:我不是不能赢你,而是舍不得赢你。
“云曦,是男人就认真点!”雨青浮喊道。
话音刚落,云曦右手前伸,追上挥舞的剑尖,仅用大拇指与食指夹住。源凝结的脸如同镶嵌进山石中,再也动弹不得,瞬间消散。他身体前移,左手以更快速度伸出,轻而易举抓住对手脖子。
“我赢了!”云曦抓着雨青浮脖子,把她按在老树干上,嘴角上翘地宣布胜利。
他低头,想要趁机亲吻对方。她被制服,动弹不得,正好有了不去反抗的理由。她皓首微仰,双眸轻合,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预期的双唇,睫毛颤抖不停。
“你亲你的,看我干什么?”灵雪不带感情地说,声音与云之落没有什么不同。无论音貌再像,她始终不是云之落,因为云之落万万不能容忍这种状况,狠狠的一巴掌会不请自来。
雨青浮偷偷睁眼,余光瞥到灵雪,霎时脸色通红如熟透苹果,只是不甜,反倒火辣辣,令人难以承受。捂着脸蹲到树下,她始终反复着微不可闻的话:“别看我,把我当透明的就行。我是透明的,我是透明的……”
云曦陪清醒的灵雪参观云之落的房间,无论如何邀请,雨青浮还是蹲在树下,迟迟不肯抬头。别说抬头,如果地上有缝隙,保证让你们看不到人影。
“比我预料中简陋太多。换做我在这么单调的环境中,怕是会憋疯。”灵雪扫视着书架上的书籍,试图将每一本名字都牢记于心。
云曦看穿这一切,暗自感动,说:“不用记它们。落落并不是最喜爱写着书,只是恰巧看到买下来而已,过段时间就换成其他的了。”
灵雪不解,问:“为什么?”
“她说自己始终在成长,在改变,心境不同了,以前的痕迹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人不能总是缅怀过去,更应该看向未来。后面这句是我理解的。”
其后,灵雪更加仔细地看了那几幅字画,因为她听说这是云之落的作品。字飘逸秀丽,画意境深远,她视线驻足其上,每笔每画、每字每句都加以斟酌,试图发现更多深层次的意思。
还有那一桌一椅一床一柜,除了尊重云之落隐私柜子没打开外,其他全看了个遍,不放过任何细节。最后领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床上的味道很好闻,但已经分不清是她的还是自己的了。
看完这一切,灵雪觉得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特意找不知从哪里鬼混回来一身酒气的卫修竹道谢,谢谢他对云之落的照顾,然后背影消失在转弯的街巷。
当然,灵雪与他们的交集不会仅仅止于此,至少留在落愁城的时间里会时时来看望。她希望见到云之落,这个孪生姐姐,但这对她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她离去的时间不确定或已经订好了,就是在云之落从云域回来之前。两人无法接触,甚至距离不可太近,否则一方会牺牲成为另一方的补充,其中包含了太多玄之又玄的东西,以目前的能力,无解。
这一夜没有夜姝,只有雨淅沥着,像是有人在某个地方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