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焕听得莲姨这么说,不免有些好奇地看向案台前那位白袍教习道:“念师?”
那位白袍念师面容平常,眼角皱纹隐约可见,看上去已经是中年模样了,他先向合家村的人们鞠了一躬,随后便转身面向案台。
只见白袍念师伸手一招,从他袖中顿时飞出百来张黄色的符纸,上面满是朱丹砂书写而成的符文,符纸飞出后在空中顿了顿,便开始绕着念师飞快旋转起来。
楚焕睁大了眼睛,在符纸飞出的那一刹那他明显感觉到了念师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能量将符纸连了起来,这种能量无形无声,和天地元气有着极大的不同。莲姨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缓缓道:
“修念,是修行的第二种方式。大陆上的修行者并不全是元气修行者,还有少部分修行者是主修念力的。念师修行到一定的境界,便可领会符意而修成符师,不过眼前这位武真教习只是形念师,还没有达到符师的层次。”
楚焕恍然大悟,原来之前自己感受到的奇异能量是念力,难怪和天地元气如此不同。
就在莲姨和楚焕说话时,场间被符纸包围的白袍念师从袖中掏出一只沾有朱丹砂的黑色毛笔。
念师手中毛笔微颤,他本人却面色渐白,楚焕能隐约感觉到纯净的念力不断地从念师身上转移到毛笔上的朱丹砂中,令朱丹砂越发鲜艳。待狼毫上的朱丹砂已经变的鲜红欲滴的时候,白袍念师一声轻咄,手中狼毫便化成了一道道残影,在周围的每一张符纸上都轻轻添了一笔。
楚焕完全看不清念师的动作,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一笔如画龙点睛,让符纸上的符意顿时澎湃欲出,他甚至在那些符纸上感受到了一丝炙热的波动。随着一张张符纸被这一笔画上,念师身周的符意也越发澎湃,燥意越发明显。
“为什么他没有达到符师的级别,却能使用符咒?”
莲姨笑了笑道:“问得好。尽管他没能达到符师,但也到了念师的最后一个层次——形念,可以念力化形,其念力之海中的念力更是浑厚。这符纸上面的符意都已经被制符的符师填的差不多了,只是刻意留了一个缺口。这个念师只需要再运用自己的念力把那个缺口补上,就可以把这道符完全写成,自然就能使用这些符了。”
楚焕眼中露出明悟之色,点了点头。
最后,狼毫上的朱丹砂消耗殆尽,所有符纸也被画上了那鲜艳的一笔,念师食、中二指并拢成剑,一剑指黑夜道:“天上祖宗有灵,今日祭月,望祖宗佑我合家村!”
一道道符纸飞向夜空后开始无火自燃,随后化作了一道道光点洒落在合家村内,仿佛祖宗们已经感知到了这一切,开始降下福泽保佑合家村的诸位村民。村民们看到这道道光点洒落下来,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微笑,开心得手舞足蹈,或是拥抱旁边的人。
楚焕看着无数光点从夜空之中落下,感受着光点之中的念力波动,竟是渐渐痴了,不知为何,他感觉这画面像是在哪见过一般。
莲姨没有察觉到楚焕的情况,微微笑了笑,转身道:“走吧,该看的也都看完了,我们回去吧。”说罢便拉着楚焕的手臂欲走。
楚焕没有动。
莲姨皱眉回头道:“怎么了?”看见楚焕的神态的瞬间莲姨瞳孔微缩。
楚焕此时面容呆滞地看向夜空,眼中神态凝固。莲姨吃了一惊:这孩子在犯什么傻呢?然而正当莲姨想一巴掌拍过去让楚焕清醒过来的时候,楚焕却突然闭上了眼睛,就在吵杂的人群之中盘腿坐了下来,不一会便进入了入定状态,身上散发出一阵氤氲的气息。
莲姨再次被震惊:“这就突破了?”虽然不太明白楚焕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莲姨还是挥手一招,一阵无形的结界便将自己与楚焕包裹在内,人们都在欢庆,没人注意到莲姨和楚焕二人悄无声息的消失。
楚焕看着满天光点潇潇落下,不知为何心有所感,体内元气开始躁动不安,有些突破的迹象,他立刻盘腿坐了下来,专心控制着体内浮躁的元气向第四脉冲脉涌去。
四脉冲脉,是人体的元气中枢所在,一旦打通,则修行者体内的经脉宽度会增大,丹田内蕴含的元气储量也会增大,如同小溪拓宽为河流。
楚焕此时专心致志地控制着体内元气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冲脉的关卡,莲姨也有些紧张,冲击灵脉这种事只能由楚焕自己来,她若是出手,或许会让楚焕直接冲破冲脉,但也会导致楚焕根基不稳,对日后修行产生极大影响。
这是楚焕一个人的战斗。
楚焕控制着体内的元气一遍遍地冲刷着冲脉关卡,但他的冲脉关卡仅仅只是在颤抖,还没有被冲破的迹象。楚焕并不着急,他看到了漫天光点落下,心中杂念尽去,感知平和,不急不躁,极有耐心地控制着体内的元气,组织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到那些光点会感到十分怀念,十分安心,仿佛有什么事物在他记忆深处沉睡着,此时被漫天光点唤醒了一丝清明,心境似乎有所突破。
楚焕的元气攻势越来越强,冲脉的关卡颤抖得越来越剧烈。莲姨感知到楚焕的气势在不断上升,不由握紧了肥胖的拳头心中暗道:“加油啊,臭小子。”
当楚焕的气势上升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楚焕双眼依旧紧闭,眉头却是一皱,口中清喝,元气顿时碾碎了冲脉的关卡,开始如脱缰之马般在楚焕体内纵横。
莲姨轻轻呼了口气,她感受到楚焕已经突破了冲脉,心中巨石终于落地。看着楚焕逐渐展开的眉毛以及越发俊朗的面容,莲姨不禁有些失神,喃喃道:“老爷,夫人,这个臭小子……真是越来越像你们了。”
……
就在楚焕冲击第四脉的时候,离炙日帝国无数万里处的辰星域内的楚家中。
灯火照亮了整个房间,房间中的布置很简单,几个书柜,一张书桌,一张床,和一扇窗。一名中年男子站在窗前负手看着夜空中的众多辰星。男子的黑发中夹杂着些许银白,身着宽松的玄丝锻袍,身材高大。中年男子站在窗前沉默不语,他背对着灯火,看不清面容,却隐约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压迫感,令人感到十分压抑。
那是上位者特有的压迫感。
“星辰千万,不知几何。在这茫茫星海中找一颗辰星,自然十分不易。你是想说这些吗?楚狂。”中年男子的声音浑厚而有力,夹杂着一分岁月的沧桑在这房中缓缓响起。
中年男子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此时听得中年男子如此责问自己,楚狂的背后顿时被冷汗打湿,抱拳下跪恭敬道:“家主在上,属下知罪。”
原来这名中年男子便是星辰域三大家之一的楚家家主,楚雄!
楚雄轻轻叹了口气,道:“十四年了,还是没能找到护法和焕儿。难道他们真的变成了星海中的一颗辰星?”
说完这句话后,楚雄笑着摇了摇头。楚狂跟随楚雄二十余年,岂能不知楚雄此意是在责备自己无能?楚狂微垂着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落,语气越发恭敬:“禀报家主,属下虽然没能找到护法和少爷,但在星辰域和炙日域的交界处,属下发现了这个。”
楚狂旋即从戒指中招出一块破烂不堪的布块,双手恭敬呈上。那戒指竟和莲姨手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听到这话,楚雄终于缓缓转过身子,灯光照出了他的面容,竟是和楚焕有着几分相似,只是那张面容之上已经被岁月刻上了皱纹,凸显出了几分沧桑之感。楚雄从楚狂手中拿过布块,看着布块上勉强可见的“楚”字,眉头一皱道:“你是说……他们可能已经去了炙日帝国?”
“正是。”楚狂道。
楚雄看着手中的破布块,沉默良久,淡淡道:“我派遣家族里几个凝形境的长老给你,你带着他们去炙日帝国查探,莫要惊动炙日帝国的皇室,这次如果还不把人给带回来,你就不用回家族了。”
“属下领命。”说完这句话,楚狂便消失在房间之中。
楚狂一走,房间便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窗外有风拂来,灯火摇曳不定,楚雄看着灯下那块破布,眼中神色复杂,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楚雄瞳孔一缩,面色更是一阵扭曲,左手撑着桌角,右手紧紧捂着心口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似乎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之中涌出,眨眼间便打湿了玄丝锻袍。
“呃,唔——!”楚雄闭上双眼紧咬牙关发出了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体内元气源源不断地向左心口涌去,试图压制住心脏处那不断蔓延的痛苦。他的左胸口处被宽厚的右手遮掩了大半,却依旧可以看出有密密麻麻的血丝正不断地从左胸口向四面八方延展而去,狰狞可怖。
血丝外围隐隐可以看到一圈细细的淡青色元气,似乎是在保护楚雄的心脉,但也只是缓兵之计,血丝已经隐约有突破元气封锁的迹象了。
心口处的血丝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楚雄开始痛苦地在书柜上摸索,将好几本书打翻在地,终于摸到了一本红色外皮的书,他双手颤抖地把书扒了下来,翻开,书中竟是有一个方形凹槽,凹槽中摆着一只玻璃瓶,瓶中满是红色的药丸。
此时楚雄的心口处没有了右手的遮掩,透过灯光看去,壮硕的胸膛之上竟是涨起了一个红色的小泡,隐约可见一只小虫子正在泡中翻滚,那些密密麻麻的血丝便是以这个红色小泡为中心向外散发而去。
楚雄将瓶子从凹槽中拿出,猛然将瓶塞拔去,双手的颤抖越发厉害,他狼狈地从瓶中倒出了几枚红色药丸,一口咽了下去。药丸入体,血丝向外延展的趋势便停了下来,随后开始逐渐往红色小泡处收缩,而那小泡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下去,最后连着血丝一同完全消失不见。
服下药丸后楚雄感受到痛苦已经逐渐减轻,颤抖地将瓶塞重新塞了回去,把瓶子小心放在了桌子上,他顿时浑身一软瘫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苍白的脸上还残余着汗珠和惊恐之色。
夜空中繁星依旧,此时楚家中大部分人都已睡去,没人知道家主房间中发生了什么。
……
良久,楚雄才勉强扶着窗台颤抖着站了起来,面色苍白地看着窗外的繁星,默然无语。
或许……这就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