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人都退下后,翠儿跪着来到瑞福晋床前,嘟着嘴委屈的哭:“奴婢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福晋了……”
“别哭了。”瑞福晋轻笑着劝她,轻柔的语气还很虚弱。“我知道是你救了我——”
翠儿立即停止了哭泣,睁着水汪汪的大眼解释:“是福晋您福泽深厚老天庇佑——”
“这话我不爱听。”瑞福晋截断她的话,侧头认真的盯着她:“我知道你有什么瞒着我——”
翠儿闻言先是一惊,而后又是红了眼眶,“福晋,我——”她欲言又止,似乎显得左右为难。
“既然是你的秘密,那你自可不必说。”抬眸对上翠儿惊讶的视线,瑞福晋虚弱的笑笑,伸出冰凉的柔荑握住翠儿的,轻声说:“这以后,只要你能陪伴在我身侧,我就很满足了。”
“福晋,”翠儿感激的落了泪,随即低头咚咚的叩了两个响头,“奴婢谢福晋的不怪之恩。奴婢这辈子都会跟随福晋。只要福晋您别嫌弃了翠儿,只要福晋您别再吓翠儿,弃翠儿而去,只要,只要福晋您别离开翠儿……”说到这儿,翠儿忍不住又是伤心的哭了。想到自己这几天来所受的煎熬,她就忍不住悲从中来,哽着喉咙话不成调。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瑞福晋安慰的握握她的手,“行了。快别哭了。”
“奴婢就是担心您往后要是再想不开——”
“不会了。”瑞福晋突然放开她的手,悠远视线望向别处……
“福晋?”
可是瑞福晋没有应她,因为的她的思绪已经不自觉飞向了别处……
凝眸望着窗外浩瀚的星空,她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切,如同重生的她,还有她腹中这福泽深厚的孩子……
双手搁置在腹中,似乎感受到腹中那小生命顽强的生命力,她干涩的眼眶忍不住湿润……
孩子,额娘真的对不起你……额娘差点就亲手扼杀了你的生命,是额娘太自私……
可是从今往后,额娘绝不会再这么傻了。死过一次,额娘才真的明白,你是额娘在这世上最最珍重的宝贝。
在她滨临死亡的那一刻,她强烈的感受到腹中胎儿求生的挣扎……那一刹,她才惶然意识到,她想要她的孩子活下来。与腹中的孩子相比,世人的误会辱骂都再算不得什么,她所受的羞辱苦难也再算不得什么。就算要她倾尽一切,她也想要她的孩子能够活下来……
她想大喊,救救她的孩子。
只可惜,当时的她已经连呼吸都觉得沉重……她帮不到自己,更救不了腹中的孩子……
她以为自己就要带着孩子带着悔恨离开这个世上了……
可是还好,只是她的以为……
终于,她还是活下来了不是?
“福晋?”耳边传来翠儿担忧的呼唤。
瑞福晋收回思绪。是啊,她活下来了。所以——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这么傻了。”她幽幽的说。说给翠儿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死过,才深刻的体会到活着的美好。她,还有她的胎儿,活下来的美好。
“福晋您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翠儿哭着笑了,眼角扫到桌上放着的那碗汤药,她才意识到自己忘记做奴婢的本分了。“福晋您快喝药吧。这药快凉了。”说着,翠儿忙起身端过那碗汤药来到床前。
正待扶起福晋,可突然的,她又似乎想到什么,缩回端碗的手神经兮兮的唠叨:“这药还是不能随便喝的好。福晋这以后您喝的药,还是让翠儿亲手熬来的放心。”
“为什么?”
说到这个,翠儿看看门口,再神秘兮兮的凑近瑞福晋耳边咕哝:“您别看庶福晋人前这样,奴婢就觉得不能太信任她。”
瑞福晋听得蹙眉,她又说:“福晋您是不知道,当时您还没死呢,还有气呢。可那宋太医却非要说您已经死了。奴婢不信,想让别人再来给您检查下。可那庶福晋却不听奴婢的话,直接就信宋太医了……”
“这也只能说庶福晋疏忽了而已——”
“可是——”
“行了。没凭没据的事,别乱瞎说。教人听了不好。”
“……是。对了福晋,您现在刚能说话,感觉嗓子怎么样?”
“还行吧。”说着,瑞福晋已经疲惫的瞌上眼。看得出她显然已经很累了。“就是说话的时候很吃劲……”
“福晋您累了吗?那您快休息吧。奴婢这就去给你重新熬碗汤药来。”
“嗯。”
……
……
羽睫合上,瑞福晋倦极的瞌上眼。好累……做了那么长的一个梦,真的好累……
在梦里,她见到了娘亲见到爹,也见到了富察氏所有已逝的亲人……所有她想念的人,她都一一见到了……唯独见不到她的爷……
爷,你在哪儿?你还在这世上对吗?
七宝好想能再见您一面……
初秋的天气,天高而气爽。蔚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园子里开始落下几片红叶,炎热的风也逐渐凉爽起来。
瑞福晋一身水蓝色盘金满绣旗服端坐窗口绣针线,未梳云髻,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沿着她柔软的曲线散下,暖和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手起针落,面容恬静,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站在门口,四阿哥痴痴的看着,竟舍不得打扰了她。
也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翠儿的声音,“四爷?”
瑞福晋这才转过头来,刚好对上四阿哥的视线,可只是短短的一望,她就又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脸上恬静依旧,波澜不惊,恍若四阿哥只是一道空气般。
连日来都遭她这般对待,四阿哥心里虽难受,脸上却还是得扯着笑。他百般讨好她,就只为了她能多看他一眼。自从出了那样的意外之后,他再不敢有任何的冒犯。他总是那般的小心翼翼,就怕自己再说错话做错事伤了她。他待她,就如同捧在手中的鸡蛋,就怕不小心磕着碰着或者伤着她。面对她,他的精神永远都处在紧绷的状态。就怕自己会再一次不小心失去她……
那样的伤痛,他承受不起。
所以,纵使她再冷颜相待,他也甘之如饴。
只要她还在自己身畔,每天早朝回来能第一眼看见她,他就心满意足。
“福晋,四爷来看您来了。”不想四阿哥太尴尬,翠儿主动开口。
可瑞福晋还是恍若未闻,仍旧低头绣着手中的虎头鞋。红色喜庆,小小的一对,很可爱。想到未出世的孩子以后穿上这双鞋,瑞福晋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温暖的笑容……
许久没看到她的笑,四阿哥竟有些晃了神。同时,他的心里又莫名的涌出酸楚的滋味。他嫉妒,嫉妒王嫂的笑容永远都只属于王兄,还有她的孩子。
垂在身侧的手掌骤然握紧,他不动声色走到她跟前,尽量轻松的语气笑着问她:“王嫂你这是在给侄儿绣鞋子啊。”说着,他顺手拿起绣蓝子里已经绣好的一只虎头鞋瞅了瞅,又说:“侄儿真是好福气啊。可以穿王嫂亲手绣的鞋。”
翠儿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可还是闻得到他语气里那一股子酸劲。
可瑞福晋依然不理他,竟自绣她的针线。
见她不理,四阿哥便又说:“这段日子调养下来,王嫂您身子可大好了?这仲秋佳节也快到了,胤禛想着待仲秋当晚,带王嫂出去凑凑热闹——”
——闻言,瑞福晋绣针线的手微微一顿。
见她有所动容,四阿哥忙又说:“到时仲秋夜市上绝对热闹。对了,刚好这段时间还有外使来访,所以朝廷会把这仲秋夜办得热热闹闹的,好让那些外使一睹咱们大清的风采。怎么样?王嫂,你意下如何?去还是不去?千载难逢的机会哦。”
四阿哥这话说得旁边翠儿都心动了,可瑞福晋还是无动于衷的。
四阿哥满腹期待却得不到她的回应,心里难免有些失望。就因为清楚王嫂对自由的渴望,他才拿这事讨好她。他知道自己混账,不折手段强行把她留在身边。可他更清楚,如果自己放任她自由了,那她就一定会逃离自己。他不要这样的结果。
所以他宁愿她恨他,也不能放她走。
无论什么要求,他都可以满足她。唯独放她走。
他想弥补她。就算杯水车薪,他也想,换她一丝欢心。
“福晋,四爷问您话呢。您去还是不去?”其实见福晋一次次这样冷待四阿哥,翠儿心里也有些小不舍。无论四阿哥多混账,可对福晋却绝对是真心的。
正不知该如何给四阿哥找台阶下呢,刚好,外面响起了一道悦耳的嗓音——
“仲秋当晚,瑶芝也要和你们一起去。”
宋瑶芝笑意盈盈的从外面进来,向四阿哥欠身请了安后,又走到瑞福晋身旁,牵起瑞福晋的手,“王嫂,咱们一起去好不好?就当是陪陪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