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轩的军队并不习惯水战,陆子皓深知这点,所以,他接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军后退二十里,把营寨安扎在了屏南城。依托那里的高墙,形成合守之势,只有十万可用之兵,皇上却让他打下锁阳城,那基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不会让手下的人随意去送死的,目前他能做的,就是守住屏南城。
屏南城是慕容轩军队南下的必经之道,只要守住了这里,他就过不去。至于皇上说的攻打锁阳城,那还是等援军到了再说吧。他想他折子上的话已经说得够明显了,他这个皇帝每年以三十万人规格供养的不过二十万人,其中还有五万属老弱病残,只能在伙房或者其它营帐做做琐事,靠他们打仗根本就不可能。
区区十万人,拿下由弈王领导的锁阳城?那不是在讲笑话吗?
不得不说,陆子皓非常会审时度势,如果给他足够的力量,说不定他还真能拿下锁阳城也不一定。
因为是首战,慕容弈定是要打出成绩来的,可惜的是,他急训的水军并没能派上用场。陆子皓相当聪明的退守到了屏南城中。并且关死了城门,无论怎么叫阵都不肯出来。
慕容弈手下的将军穆明康让人叫了三天的阵,无论说了多么过份的话,迎接他们的都是那扇紧闭的城门。气得慕容弈的那些军士不断地骂娘。但人家不迎战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城门太高,太厚,硬攻进去己必损兵折将,而且还不一定能胜。
穆明康也不是白痴,这种事,他亦是不肯做的。
首战无功而返,慕容弈反而冷静了下来,之前他的脑子中想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他整个人都变得浮燥起来。梁轻笑给他端来了参茶:“爷,我给你按按头吧!”
慕容弈的事从不瞒她,只要梁轻笑稍微留意一些,就会知道,她明白这是慕容弈不想让她担心,也相信她的承受能力。她放下手中的参茶,绕到慕容弈的身后,纤纤玉指在他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地按着。舒缓他的神经:“爷,别心烦了。”
慕容弈握住她的手轻吻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任那刚刚好的力道在自己的头上作用着,而他也在这种舒适中慢慢闭上了眼睛:“轻笑,你放心吧,我没事的。最近的事太多了,我的心都有些躁了,有了这一出,反而能让我沉淀一下。”
“爷,听说那陆子皓是个人物,咱还得小心些才行。”
“倒是有几分本事,不过他后继无援,很难支持得长久,除非他愿意让手下的军士去抢百姓的粮,不然很难维持下去。”
“爷是说,已经派人去断了他的补给?”
“哪用爷动手啊,皇上经过皇德忠空晌的事,如今草木皆兵,根本就不用本王做什么,你看吧,皇上不但不会再给陆子皓拨下补给,反而会不断地催促他进攻。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而已。先前本王浮躁了,只想着这事快点结束,所以有些急。但如今,事已至此,本王也只能与他们慢慢磨了。”
梁轻笑愣了下:“慕容轩没这么白痴吧!”
“他不是白痴,他只是不肯信人罢了。”慕容弈其实很了解慕容轩,只是更多的时候,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了解的罢了。他总是告诉自己,慕容轩没那么坏,事情也不会坏到这个地步。说到底不过是心软罢了。
“那爷,咱就这么等着?”
“等着又有什么关系,咱们这边,粮草充足,不论他们要耗多久,咱都耗得起。”
“那如果陆子皓真等不到补给,纵容士兵去抢粮怎么办?到时候苦得可都是百姓啊!”
慕容弈笑了,眼睛睁开,笑望着她道:“他会去抢不是更好吗?得人心者得天下,他本就孤立无援,若再得罪了当地百姓,哼哼!”
那倒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屏南城了。梁轻笑恍然,这场战争其实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了,不论陆子皓多么有能耐,但那十五万人的军粮没有解决,就成不了事。她嗔道:“爷也真是的,不早点告诉我,害我白白担心了这么久。”
慕容弈把她搂入怀中:“爷以为你自己能想明白呢!怎么这次好像变笨了。”
梁轻笑道:“爷,其实我一直都是这么笨的,只是你把我想得太厉害了恧已。”
慕容弈笑笑,不置可否,她是聪明的还是笨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是他一生认定的人,这就足够了。只要她一直在他身边,他的心就是满足的不是吗?
陆子皓和穆明康僵持在了屏南城下,做为一个老牌名将,穆明康很快明白了此战比的不过是耐力而已,己方战力充足,战备物资更是丰厚,但反观陆子皓,却只能死守屏南城中坐吃山空,已经注定了结果的战役,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不迎战,老子就困死你。穆明康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方法无耻。
陆子皓原还信心满满地等着皇上给他增援,至少他以为粮草会很快到达。可是没有,他越等越心焦,开始渐渐明白为什么对方可以如此淡定地守在城门之下了,算算剩下的粮草,他绝对撑不过一个半月了,到时候怎么办?总不能去抢百姓的吧,那真是连这座城也要失去了。一旦被破了屏南城的关口,接下来德县,秦涧,锦雪洲,邬源城等八座城池基本没有守住的可能。
弈王的大军必定是长驱直入,而且据他所知,手持打王鞭和先帝遗诏的弈王拥护者甚众。就民望上来讲,已与当今圣上平分秋色。若是弈王再夺下这八座城池,那不说扳倒皇上,至少占据北边称雄一方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到时候,大齐江山一分为二,估计该内斗不息了,不过弈王连打王鞭都请了出来,怎么看都不可能只为了半壁江山。
陆子皓叹息一声,大齐的天,要变了。不过,正是这变数才给了他机会,自古道乱世出英雄。他眼中精光闪过,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么一次出人头地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弃。眼前的地图,各种要道纵横交错,他却只能死守屏南城,这种憋曲真不是一般的让人难受。
慕容弈所料不差,不过一个月功夫,慕容轩的旨意就到了屏南城,要他尽快进攻,突破锁阳城的防锁,把弈王捉拿归案。
陆子皓接到圣旨的时候,差点咬断一口银牙。粮草一粒都无,却要他以十五万的兵力去对搞弈王手中超过二十万的人马,而且对方兵强粮足,己方却已到了近乎弹尽粮绝的地步,不用多久,慕容弈就算不废一兵一卒,也能活活饿死他们。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嵌进肉里,半晌都没那太监手中接过那道圣旨。
那太监半天得不到回应,很是不耐,捏着公鸭嗓提醒“陆将军,接旨哪!”
陆子皓努力深呼吸几口气,才颤抖着双手接过那有如千斤般重的圣旨,沉痛磕头,道:“臣,领旨。”
打发走了传旨公公之后,陆子皓悲哀的发现,自己成了弃子了。在他当上大将军不到两个月的时候。他甚至不曾带军真正打过一仗,他想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能想通究竟是为什么?十五万大军哪,就算刨去那五万的老弱病残,也还有十万人,大齐一共才多少兵力呀,皇上居然如此轻易的放弃了。
让他去攻打弈王,与放弃又有何区别呢?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在之前的等待中依托地势,好好和弈王的军队周旋周旋呢,总好过如此窝囊啊!被困死,饿死,绝对是军人的耻辱。
作为军人,最光荣的死莫过于战死沙场,但是为了这样的皇帝,值得吗?从小被忠君爱国思想荼毒到大的陆子皓头一次开始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那些战士,每一个都有家,家中有父母妻儿需要照顾,一个军人战死的荣耀背后隐藏了多少泪水和辛酸。
他自小习文练武,不管是在乡里还是在后来的京城,年轻人中都算得一号人物,二十岁的时候更是同时在文试与武试中夺魁,是为当年的文武状元,当年头插金翎,马上观花的喜庆仿佛还在昨日,可转眼间却什么都变了,本以为中了状元之后,迎接自己的必是一条康庄大道。可真实的却是,他在各种泥沼中挣扎了这么多年。
前几年,宦海浮沉,几经波折之后仍以惨败告终,他告诉自己,是官员太腐败,皇帝也是受害者,文官当不成,大不了去军中闯功名也就是了。男儿志在四方,报效国更不需要拘泥于什么样的形式。所以他毅然从了军
可是当他到了军队中后,才发现,军队中的人更黑,在京城,那些文官当中的勾心斗角至少还藏着掖着,不肯让人看见。可在军营中,吃空晌是惯例,玩忽职守是常事,聚众赌博是小事,这样的军队呆得他几乎心灰意忍。他几次想抽身离去,却始终觉得,男儿大丈夫,若因为点滴困难就退却,又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