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站着一名身姿单薄的女子,她面色苍白,手里抱着一个婴儿。相较于地面,阁楼的里视野开阔不少,她眺望远方,希望穿过重重宫墙可以辨认出故国所在的方向,然而,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层又一层的红墙绿瓦,一栋又一栋的吊脚楼阁。风吹起她的衣衫,她整个人便摇摇欲坠似是要乘风归去。
地面上的宫女奴才惊恐的跪着,口里颤颤的叫着,“娘娘,您下来吧,奴才已经去请皇上了,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我与承祥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承祥神色冷冷的看着阁楼上的女子厉声说,“给朕下来!”
那女子同样面无表情的回望着承祥,“皇上说过不会吞并巫国的,巫国已经臣服,为何还要继续吞并?”
承祥气急,“朕做事,要先问过你?”
暗卫敲敲接近楼阁,却见朵雅尖声叫着,“别过来!再过来,我便摔死他!”
朵雅高举着刚出生的小皇子,满身凄楚带着鱼死网破的绝望看着承祥。
我看着被举到空中的婴儿焦急的喊着,“朵雅,孩子是无辜的!他身上还流着你的血啊!”
那明黄襁褓在空中颤颤巍巍,好像下一刻便会随风掉下来,襁褓中的孩子此时睡的正香,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亲生母亲正拿着他做筹码,说不定还会要他的命。
四周的暗卫不敢挪动,即便他们武功再高,谁也不能保证能万无一失的将这孩子接住。
泪从朵雅眼里流出,“我来圣国是为了什么!可不是为了给皇帝生孩子!”随即便向承祥吼着,“退兵!马上退兵!”
承祥看着她手中的孩子,嘴角挂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冰冷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朵雅,“能为朕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你以为,朕会在乎?”
我担忧的看着承祥,却见承祥笑的淡然,只是那笑并未到达眼底,“朕的后宫三千佳丽,你的孩子算什么?他死了不要紧,朕会让你巫国子民为他陪葬!”
我愤怒道,“你是他的母亲,你心怎的这样狠?”
朵雅柔柔一笑,“我狠?哈哈……我心狠?你们真以为这后宫没有人知道皇后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朵雅指着承祥,“老天看着呢,总有一天你会有应得的惩罚!”
周围的宫女太监跪在地上像筛糠般抖个不停,大概他们的心里正后悔着自己为什么长了副耳朵,为什么不是聋子,如今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也许下一刻便会横尸当场。
承祥皱着眉,脸色平淡,“来人!将这个疯女人给我拖下来!”暗卫正待上前,却见朵雅已经将皇子送出栏杆,又有些犹豫的止步。
朵雅凄然一笑,“你当真狠的下心!”随即她又看向站在我身旁一直未做声的季炎烈,“季将军,你别忘了,你身体里还流着一半巫国皇室的血,你难道忘了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若她不会遇到圣国的将军,就不会死!就不会连死都不瞑目!”
季炎烈眼里有火光乍现,他紧握着拳,死死的咬着牙关,“住嘴!”
“你为什么要为圣国效力?你难道不恨么?你是皇族却在圣国做了二十多年的臣子,为圣国出生入死,如今也要看着巫国的子民沦落到阶下囚么?”
季炎烈全身都散发着寒气,他就站在那里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我向他伸出手,却在碰到他衣袖的刹那被那疏离的气息隔绝无力的垂下手。暗卫都注视着他,只要他有异动便会将他当场诛杀,他此时离承祥也就两步的距离,若他下手,自然是比暗卫要快许多的。
我心下有些难受,轻轻的喊着他的名字。“炎烈……”
季炎烈抬头看我,又看着阁楼上的朵雅,生硬的开口,“我从未把自己当做巫国人。”
朵雅失望的狂笑的着,“我将我的一生献给了巫国,我活着便是为了巫国而活,如今国不将国,我岂能苟活着,哈哈——”
“你也活不长了,哈哈……我早已在你体内种下子蛊,而我体内的正好是母蛊,只要我一死,你要不了多久也要跟着我陪葬,你千想万想都想不到有这么一天吧。”
我脸色一变不可置信的看着朵雅,“你……你说什么?”
“我说——他要死了!你听不到吗,他要死了,哈哈……”
“你胡说!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你以为我吓你?等我死了你不就知道了。”
朵雅从腰间抽出一把佩刀,刀光一闪狠狠的向自己的胸口刺去,皇子从她手中掉落,我捂着嘴看着那襁褓直直的坠下来,不要,不要——
鲜血从朵雅的胸口一倾而下,先流到了地板上,又从地板上滴落下来,如断线的珠串连绵不绝,风一吹有血滴到我脸上。
她死时脸上挂着绝美的微笑,一直看着承祥,一直看着,直到断气的那一刻,那微笑仍然妖娆诡异。似乎是在召唤死神。
孩子已被暗卫救下,许是感受到自己的娘亲离他而去,刚才还睡的香甜的婴儿此时已放声嚎哭,手脚在襁褓里乱踢乱蹬。宫女将皇子接过轻声拍着他的背,却没有丝毫作用。
我已顾不得孩子如何了,只见承祥一直看着朵雅笑着的脸色慢慢变的惨白,直到抚着胸口半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我一声惊呼扑到他身前,瞬间泪就掉出来,“不会的,不会是真的……”
承祥伸手擦去我的眼泪,勉强的对我一笑,“阿姐,我没事——”下一刻他已昏倒在地。
我惊恐的抱着承祥,嘶喊着,“叫太医,快叫太医啊!”
龙吟宫内,承祥闭目躺在床上,脸苍白如纸,只有嘴角的一抹殷红触目惊心的让我手脚发凉。
“公主,如今之计,臣只有将金针锁住皇上的经脉,暂时压制蛊毒的发作,还是应尽快找到解药。”
“朵雅……朵雅已经死了,我……我去哪,找解药?”
我似丢了魂般看着一屋子的人,目光转到季炎烈身上,带着一阵希冀的看着他,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如今唯一的依靠,不是么?
季炎烈看着我眼神闪烁着,最后轻声说,“我可以去趟巫国,我知道有种药可以解这种蛊毒。”
我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抓着季炎烈手不确定的一遍遍问着,“真的?真的?”
季炎烈向我点头,随即转身大步向殿外走去,“等我回来!”
这一夜,我不敢合眼,默默的守着承祥,眼泪早已泛滥,我握着承祥的手一刻不离,你快醒来啊,快醒来啊。我握着他冰凉的手,使劲搓着,希望可以让他暖和起来,泪水早将他的手湿透。
刚刚天明,我盯着满屋烧光的蜡烛发呆,脑子里一片空白,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室内的温度随着蜡烛燃尽渐渐冷却了下来,我似乎也感到一阵冷意,从外渗入到骨子里。我抱着胳膊静静的靠在床头,看着晨曦从窗外透过,徒留一室光阴。
头旁边的手动了动,惊的我赶紧起身看着承祥,希望能将他唤醒。他的睫毛颤动几下,在我的注视下慢慢睁开眼,我惊喜的不能言语,真好,真好……
承祥虚弱的看着我,“瞧你,眼睛肿成这样!我说过,我会没事的。”
我眼睛一酸,连忙擦着要溢出的眼泪,打着笑脸,“就会笑我,我守了你一夜呢。”
“恩,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你睡的那样沉,我叫都叫不醒!”
“在梦里呢,在梦里我看见你哭了,所以急着回来,不然我还想继续做下梦的。”
我打着承祥,“你敢!你敢!”
承祥抬手擦去我眼中的泪花,拇指摩挲着我的眼角,“我睡的太久了啊……”
我抬手握着承祥的手,“不久,才一夜。”
木玄从外急急的走进来,“皇上,皇上,不好了,景王在西淮兵变了,现在正在来皇都的路上!”
我一惊,二皇兄终于起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