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从醉香楼出来后,便寻了个茶馆休息。
我边吹着茶,边迫不及待的质问,“苏青云,你给我说清楚,你背着我皇姐还干了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呢,没想到你也是个风流鬼!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承祥插嘴,“阿姐,食色,性也——”说完还对着苏青云挤眉弄眼的。我没好气的撞了承祥一下,“去!阴阳怪气儿的。”
苏青云笑着摇头,“公主,天地可鉴哪,臣头一次被拉到风月场所就被公主给抓到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阿姐可真是镇定,一堆酒色之徒,也没见你慌过,怎么见了苏青云反倒抖起来了?”承祥说完还尖着嗓子学我的声音,“青云……你真让我失望。”
我脸不自觉的红了一下,想起刚才的一幕,真是赶鸭子上架啊。
苏青云畅快的笑着,“公主,臣刚才也如坐针毡,正想着怎么脱身,公主便及时出现,臣还要谢过公主呢。”
“你别给我打哈哈,你进了妓院是事实,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苏青云给自己又续了杯茶,“刚才公主也见到了那屋里的几个人,都是臣官场上的同僚,个个都沾亲带故,臣若直接拒绝,恐日后在官场无立足之地啊。”
“朝堂上这样的门阀子弟很多?”“占大部分。”
“朝廷每三年举行一次科考,那考上来的人呢?”“要么打发到偏远地方任职,要么跟臣一样是闲差。”
“太子哥哥不是可以调动官员的任职么?”“呵呵,公主,朝夕之间并不能改变什么。”
我转着茶杯沉默着,听了苏青云的话,连我这个外行也不难想象出承天在朝堂一定受多方压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仿佛能看到各方势力让承天的位置岌岌可危。
“阿姐,父皇既然认可大皇兄,自然会攘外安内,承祥日后也会尽心辅佐皇兄,帮皇兄达成所愿。”承祥拍拍我的手安慰着。
苏青云有些玩味的看着承祥,“殿下真是好胸襟!”
承祥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紧不慢的说,“苏青云,你话多了。”
也许是我看花了眼,承祥明明嘴角噙着笑意,眼角也微微上翘,可那眼睛里仿佛有种寒光一闪而过是我从未见过的冷酷,仿佛传达着某种危险的信号,转瞬即逝。
承祥一脸无害的靠向我“阿姐,承祥想去放河灯,阿姐陪我去?”说完还摇摇我的袖子。我笑着说,“舌头伸出来。”
承祥虽不解何意但还是照做,于是我笑的温柔,抬手摸摸承祥的头,“乖!我们家承祥真乖!”苏青云刚刚喝了一口茶“噗嗤”笑了出来。
月半弯,风拂柳,灯光如昼,流水潺潺,不见君来。
河边的人群渐渐散去,河面上零零散散的还飘着少许河灯,跟刚才的盛景比起来,竟有些大势已去的寥落。我们三个沿着河岸席地而坐,我自在的抱着腿,和承祥靠在一起,承祥背倚着我,不知从哪找来的叶子含在嘴里轻悠悠的吹着曲调。
苏青云在旁边自顾自的编着竹子,修长的手指灵活的转动着,我以为他只有在吟诗作画的时候才会如此专注,不想他编竹子的神情让看的人更容易沉醉,嘴角轻轻上扬,那种淡淡的喜悦像对着心爱的孩子,可那眼里又有着一丝依恋,一丝惆怅,一丝梦回的恍然。一个人的神情怎么能承载得了这么多的情绪呢?
我打趣道,“苏青云,想不到你这握笔的手,还能像姑娘家绣花的手这般巧。”
苏青云托着一个做好的花灯递给我,“公主,当日她也是这般说的。”
我来了劲,“哦?你们可是在花灯节上相遇的?”
“正是!呵呵,公主,青云何其幸?何其幸!”
苏青云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他继续低下头仿佛带着回忆似的开始编第二个花灯,我看着花灯心里平添了一丝愁绪。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人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的说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
青云停下手,思量半响,方对着我说:“公主,这句话很美……”
我才发现原来我不知不觉的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承祥停止吹奏,他转过头,“阿姐,我是不是很幸运?我不必于千万人中寻你,因为,你就在我身旁,触手可及。”
触手可及啊,有的时候最遥远的距离不就是我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么,不能退一步,也无法更近一步。就好比我能与你擦肩千万次,却独独不能站到你面前。
“阿姐都在你身旁了,承祥还有什么愿要许?是了,承祥也该诚心诚意的求一段姻缘了。”
“保密哦,若是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们三个拿着毛笔开始在纸条上写着各自的心愿。写什么好呢?我咬着笔杆想着,脑子里又浮现出承天的身影,一次又一次的转身,像快镜头般不停的重复着。我提笔写下四个字:望,君,珍,重!
我侧头去看承祥的,奈何他就是遮遮掩掩的不肯让我看,我也不勉强转头去看苏青云的。他倒是洒脱的让我瞧,俊秀飘逸的一行字:挑灯看月,独上阑干,莫道相识便是缘,情深缘浅夜未眠,还忆否?
还忆否?怎能不忆,春秋几度,怕只怕,相思渐浓。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也像忘却了的愁……
“罢了,公主,臣无甚愿望,这河灯臣便放个空的,应应景。”说完苏青云把纸条放在烛火上,转眼便燃成了灰烬,风一吹连粉末都不见。
三个河灯顺着水流离我们远去,原本出来还很愉悦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了,
“苏青云,你可曾怨过我大姐?若你们不相见,便无这些许后事,你仍是个浪漫的诗人,好好的做你的‘素玉公子’,闲云野鹤的走遍大江南北。”
“公主,我不会怨,只是庆幸,我在擦身而过的时候没有错过那一个回眸。”
佛啊,若你能听到,你可知你那句箴言让世人轮回千百次受尽折磨,也终难成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