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团和气了,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从前,他们兄妹四个,生活虽然很拮据,但他们幸福,快乐,充满了笑声和美好的回忆。看看时间不早了,陈天时作为大哥,还是做了个收尾。他笑着说:“这些天的荒唐事都过去了,都不要放在心上,把这段记忆删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咱们又回到了从前,真是好啊。再遇到什么事,大家多商量商量,多想想别人对自己的好,那就没有商量不成的事啦。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一早还要去上班呢。”
大家正要起身,老四忽然说:“再等一等。有一件事,却不能说删掉就删掉,更不能回到从前了,还是商量一下的好。”大家惊愕地望着她。老四这才说,刘伯伯已经回话了,同意这门亲事,问哪天办事。一家人顿时高兴起来,重又坐下来,认真地商量起来,七嘴八舌的,那叫一个热闹……第二章 末路英雄
朱新铭两年前下了岗,没找到工作,一直靠父母接济,日子过得很不如意。这天,他喝得酩酊大醉,搭上一趟开往山区的晚班长途车,一上车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朱新铭忽然被一阵冷风吹醒。他睁开眼,大叫一声:“停车!”长途车“吱———”的一声停下了。
朱新铭歪歪斜斜地下了车,找到一条小路,气喘吁吁地爬上峰顶。他遥望南方,“咕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泪流满面地说:“爸,妈,儿子不孝,没能耐让你们过上好生活,还得靠你们养活,我这么个大废物,活着还有什么用啊?”说完身子一跃,凌空而起,跳下了山崖。他眼睛一闭,只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就等着那个脑浆迸裂的时候到来。说来奇怪,朱新铭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弹了起来,落入一片软软的东西里。他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是掉到崖壁上的大松树上,松树离地面有四五层楼高的样子,要是从这里跳下去,八成摔不死,弄个腿断胳膊折的,可就更给老爸老妈添麻烦了!他四下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松树边的峭壁光滑异常,难有落手攀援之处。他坐在大树杈上生气:“朱新铭啊朱新铭,你是个连死都死不成的窝囊废!”
忽然,他听到一阵由远而近的汽车声,心里一阵狂喜,大喊了两声:“停车,停车!救命啊,救命!”汽车行驶的声音更近了,就在他的头顶上。突然,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亮着两道雪亮的灯光从他头顶上直飞而下。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伴着稀里哗啦的破碎声,还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那辆面包车已经成了一堆废铁,山间重又安静下来。朱新铭早已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时他听到从那堆废铁中传来微弱的呼救声。哟,还有活着的!他也顾不上危险,顺着大松树溜下来,抓住峭壁上的酸枣树,连滑带跃,一纵身跳到地面上……他一瘸一拐地钻进那辆已经支离破碎的面包车里,轻声问道:“有人吗?”没人答应。借着淡淡的月光,朱新铭看到一个被撞变形的密码箱。扒开密码箱的裂缝,里面有一捆钞票,他不禁眼睛一亮,喜上眉梢,拽出钞票就塞到了怀里,顺手一摸,又摸到一大沓,朱新铭喜不自胜,他一把拽过箱子,想要仔细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钱,这时,搭在箱子上的一只手臂掉到地上,接着是哎哟一声。朱新铭忙把那沓钞票塞到自己怀里,凑过去一看,才发现一个女人满脸是血,被卡在两个座位之间。女人看到他,伸手揪住他的衣服,哀求着:“别丢下我,救救我吧。”朱新铭使劲地点点头,扒开女人的手,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将已经变形的座位和车身之间撬开一条缝,把女人拖了出来。女人一阵号叫:“疼死啦!我的腿,我的腿!”“你的腿可能断了,必须马上抢救。你有手机吗?”女人点点头,努嘴示意手机在旁边的座位下。朱新铭拽出她的包,掏出手机拨号,但屏幕上显示没有信号。他扯下车上的安全带,把女人绑到自己后背上,沿着一条羊肠小道,手脚并用,往山上爬去。
上到盘山公路,朱新铭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把女人放下来。这个地方手机是有信号的,他连忙用那女人的手机拨了急救电话,对方说马上就到,朱新铭的一颗心才算放进肚子里。他把玩着手机,忽然想到一家报社的新闻热线号码,于是拨了过去。对方一听,很感兴趣,说立即赶往现场采访。这时,女人拉了拉他的衣角儿:“麻烦你一件事。”“你说。”“车里有一个密码箱。帮我拿上来,看好。”一听她提到密码箱,朱新铭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怀里鼓鼓囊囊的,那些钱还在。他忽然一惊:等会儿警察来了,这些钱就再也不是自己的……十六万失踪
当天晚上在新报的热线新闻部值班的记者是刘心泉。接到电话后,他顿时感觉自己成名的机会来了。挂上电话,他二话没说,马上开车赶往现场。
奇怪的是,打电话的男人无影无踪,而一个受了重伤的女人半倚在一棵树上,已经昏了过去。刘心泉忙给她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摇醒她问道:“现场呢?那个男人呢?”女人睁开眼睛,痛苦地呻吟着,一脸茫然。刘心泉见她脸色苍白,浑身上下全是鲜血,估计她伤得太重,已经神智不清。刘心泉绕着盘山道看了看,找到了面包车翻落的痕迹,顺着小路攀援而下,女人喊了他一声,他哪里听得见,自顾自下谷去了。
刘心泉下到山谷里,发现现场只剩了面包车的残骸,车里的几个人都死了。他拍了照片又爬上来,蹲到女人身边,掏出笔记本来:“请问,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女人睁开眼,发出微弱的声音:“水……”刘心泉忙跑回自己车上,拿出一瓶矿泉水来,送到女人嘴边。女人艰难地咽了两口,额上冒出冷汗来。刘心泉替她擦了。这一擦不要紧,他不觉眼前一亮,原来这个女人竟是位大美人!刘心泉心里一颤,拉住女人的手不愿放开。但他很快又想到了自己的使命,忙问道:“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女人烦躁地摇摇头,闭上眼睛,轻轻说道:“谢谢你救了我。密码箱还在吗?看好了,那是我的命根子。”
正当刘心泉急不得恼不得的时候,盘山道上闪烁起红蓝灯光。很快,一串汽车停在他们身边,警察、救护人员、有关领导还有记者们蜂拥而至,冲着刘心泉和女人一通拍照,好几只话筒伸到他嘴边,领导紧握住他的手,说:“谢谢你,为时代谱写了一曲见义勇为的新颂歌。”刘心泉晕了,昏头昏脑地说道:“这是我们每个公民都应该做的。”在闪光灯和快门的咔嚓咔嚓声里,刘心泉帮助救护人员把受伤女人抬上救护车。记者们争先恐后地采访他,刘心泉说自己是采访回来路过这里,看到这起交通事故,才伸手相救的。记者们听说救人的是自己的同行,更有精神了。刘心泉怕被问漏了底,简单说完,开车就跑。
刘心泉一夜难眠,他担心谎言会被揭穿,编造好了一百种应付的理由,心惊胆战地守候到天亮。天亮了,手机并未响起,那个神秘的男人也没找他。他匆忙买了一束鲜花,赶到医院。姑娘经过紧急救治,已经清醒过来,她的母亲正给她喂粥。
母女俩看到救命恩人,感激万分。姑娘的眼光和刘心泉的目光一碰,立即被他如火的热情烧化了,忙低下头去,羞赧地说一句:“谢谢你啊。要不,我这条小命儿就丢在那里啦。”刘心泉坦然一笑:“无论谁碰上都会那么做的。”从两人的聊天中,刘心泉得知姑娘名叫童琳,今年23岁,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第四机械厂当会计。昨天他们赶到河北一家工厂催货款,没想到竟然发生这样的惨祸。童琳盯着刘心泉说:“车里的密码箱,还在你那里吧?”刘心泉一愣:“密码箱?什么密码箱?”童琳一听就急了:“装钱的密码箱啊!”刘心泉茫然了。
童琳看他不说话,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你把我背到公路上,我让你返回去帮我拿密码箱。你怎么回事啊你?”刘心泉呆呆地看着她:“你没让我拿啊。”童琳眼圈儿一红,起身就要下床。她妈妈忙拦住了她:“别急,别急。”童琳急得双拳砸在病床上:“妈,我能不急吗?那是十几万啊,把我卖了都还不起!”听她这么一说,她妈妈也着急起来。童琳喊着:“电话,给公安局打电话!”可她妈妈翻遍了她的手包,也没找到手机。童琳又想了起来,瞪着刘心泉问:“我的手机呢?昨天你用它报警的。”“我忘了。丢在现场了吧。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刘心泉边说边站起身来,离开病房。童琳在他身后大叫着:“你给我回来!”他哪里还敢回头,兔子般逃出了医院。
童琳在病房里失声痛哭,让妈妈给公安局打电话,童琳妈妈摇摇手说无论如何刘心泉是她的救命恩人,得另想一个办法。说着,眼睛一亮,凑到童琳耳边这么一说,童琳迷惑地看着妈妈:“妈,成吗?”童琳妈妈不屑地一撇嘴说:“男人嘛,可不就这么点儿心思。只要你征服了他的心,他的一切都是你的啦。”童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天的报纸头条上,赫然刊登着刘心泉抬童琳上救护车的大幅照片。
再说朱新铭,报完新闻热线后越想越后悔,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眼见盘山道上亮起汽车灯光,他忙躲到荆棘丛中,见刘心泉下了车,才算放下心来,转身消失在夜幕中。得了这么大一笔外财,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先在床底下藏了几天,看到报纸上关于那场车祸的报道沸沸扬扬的,却始终没提密码箱,他这才琢磨着该把钱派上用场了。
别看朱新铭文化水平不高,脑子却很活。他从报纸上看到一条消息:为保障全市人民的饮食健康,市政府规定,今后出售的豆腐都要实行卫生小包装。他眼前一亮:机会来啦。朱新铭马上租了房子,雇了工人,购买了食品包装机,赊来原料,打出广告。广告一打出,立即门庭若市,生意好得不得了。朱新铭的嘴巴乐成了一朵花儿,就等着大把的票子到手了。票子没等来,却等来了几个一脸严肃的大盖帽。大盖帽亮出证件,把工人们轰了出去,给房子贴上封条,然后警告他:“没有卫生许可证,你这老板就不能当。”“我怎么办证啊?”“先交5000元罚款,然后我告诉你。”说完,大盖帽头也不回地走了。
朱新铭欲哭无泪。为了开这个店,他不仅把那笔外财全都用上,还借用了爸妈的棺材本儿。他的哥们儿全都是下岗工人,自己生活还困难呢,哪有闲钱借给他?天无绝人之路,他想到了那张卡。那晚,他不光拿走了十几万的现金,还偷走了女人的信用卡和手机。他兴冲冲地跑回家里,翻出那张卡来,但他又犯了愁:不知道卡的密码。就是有钱也取不出来啊。他的小眼珠儿一转,立刻有了主意,找出童琳的手机,打开通讯录,把座机号码挑出来,挨个儿拨过去,然后问:“是童琳家吗?”一个女人告诉他,童琳家的电话号码是67763433。他赶到储蓄所,把卡插进自动取款机里,输入了密码763433。顺利过关。他查清了卡上的可用金额是5400,于是提取了5000元,恰好够罚款的金额,匆忙离开了。
罚款交上以后,证件很快办了下来,工厂渐入正轨,朱新铭却闷闷不乐起来。这天夜里,他又被噩梦惊醒了,眼前总是晃动着那个女人憎恨的眼光。他坐了半夜,等天一亮,就扮成特快专递员的样子,赶到第四机械厂,找到门卫老大爷,递上那个放着手机和信用卡的纸包:“给童琳的。麻烦您签收一下。”老大爷给他签上字,无声地叹了口气。朱新铭问道:“童琳她好了吗?”“身上的病好了,心里的病重了。”“怎么回事啊?”“这个倒霉的孩子。命是保住了,可丢了那么多钱,厂子让她赔啊。那孩子,命苦啊。”朱新铭心里咯噔一下。
童琳接到门卫大爷的电话,马上赶到传达室,拿到纸包,打开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连忙问那人的去向。等她追出大门,哪里还有朱新铭的影子。她心神不宁地回到办公室,拿着手机和信用卡,想起那天的经历,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按照妈妈的布置,她和刘心泉谈起了恋爱,也曾旁敲侧击地问他那天晚上的事情,但刘心泉总是支支吾吾,说的和童琳记忆中的不很吻合,并且他还说不出密码箱的事。童琳摆弄着手机,按到拨过的号码,忽然一惊:就在出事的那天晚上,这部手机曾拨过刘心泉的电话,而那时候她根本还不认识刘心泉!通话的时间,恰恰是她已经被人背上公路以后。也就是说,在刘心泉之前,有人先救了她,并且裹走了那笔巨款!刘心泉说不出那笔款子,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救她的人。童琳准备和刘心泉彻底摊牌了。
童琳把刘心泉约出来,两个人一见面,春风得意的刘心泉伸手就要把童琳拉进怀里。童琳挡开他的手,直视着他:“有几个问题,你今天一定要给我说明白。”刘心泉心里一怯,脸上有些不自然。童琳冷冷一笑,说:“你把那天晚上的事说清楚。”“都已经过去的事了,你干嘛非要揪住不放呢?”童琳一听就急了,眼睛里喷出火来:“我揪住不放?你成了英雄,而我的十几万块钱不翼而飞,我要还一辈子!知道吗?我的一辈子!你为什么不敢说出真相?因为你是个骗子,大骗子!你欺世盗名。让我恶心!”童琳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刘心泉呆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