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有两件事办事效率极高，一是收钱，二是处分。第二节课课间，周羽又被传唤到训导处，李露也在，对周羽失望地说：“你看看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周羽无言以对，走到陈主任面前，低头认错：“主任，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绝对不会再犯，希望能给我一个机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保证。”
陈主任冷笑道：“机会？警察会给罪犯机会吗？这是你的处分决定，你好好看看。”
周羽接过递来的文件，对他的处分是“记大过”，他顿时感到眼前一黑，怀疑是一晚没睡看错了字，揉揉眼睛，才确定的确是被记大过了。
周羽带着哭腔道：“主任，我只是——只是初犯，而且也没造成什么损失，还没充上电就被您逮住了，您放我一马吧——”
“不可能。你家是外地的吧，这两天叫你家长来我这一趟。记住，这两天。还有，你写一份检讨，下周升旗大会上对着全校认错。”
周羽耷拉着脑袋走出训导处。天空乌云铺盖，好像要打雷下雨，一草一木都失去了生机。
下午放学，周羽借刘江风的手机打给周大龙，正在想该怎么说，谁知周大龙接通电话就劈头大骂：“吗的！你犯了这么大的事，现在才跟我说？打你手机又打不通！你们主任已经跟我告状了，老子现在在车上，等下看老子怎么收拾你！”那头说完就把电话挂断，挂断的声音震耳欲聋，好像要表达出龙颜大怒。
周大龙来到学校，扇了周羽两个耳光，前往训导处。周羽不知道陈主任对他说了什么，只是感到周大龙似乎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神里只看得到失望，他的秃顶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下周的升旗大会，郑校长回首了一下过去，展望了一下未来，然后把话筒交给陈主任，周羽在台下抓着检讨书，等待宣判。
“下面，我来宣读一项处分决定——”台下全校的人精神抖擞，静候“批斗大会”。
“09届8班，周羽，于2009年10月20日在宿舍中私接电线，造成巨大的安全隐患。周羽同学严重违反校纪，纪律意识淡薄，行为恶劣。经政教处讨论后一致决定，为起到惩罚其本人，警示他人的作用，决定给周羽同学记大过处分。”陈主任放下手里的文件，“希望所有同学引以为戒，不要重蹈覆辙。下面由周羽同学当众检讨。”
台下掌声穿云裂石，几千只眼睛同时望向周羽。周羽抓着检讨书，缓慢踱上主席台，像游街示众一般难堪。
一阵熟悉的声音在台下响起：“吵什么吵？”
周羽惊叹吴玲玲竟有这么大的嗓门，握着话筒的手突然有了力量——
“上周周二，我在宿舍里擅自拔开电风扇电线给手机充电，我深知自己的行为严重违反了校规，却明知故犯，我十分后悔，我罪该万死。今天，很高兴能在这个隆重的场合当众作检讨。首先，我要感谢政教处陈主任，他及时制止了我的行为；其次，我要感谢政教处，我十分满意政教处对我的处分，若没有这次处分，我将一错再错、酿成大祸、悔恨终身、死不瞑目；最后，我要感谢刚才各位同学的掌声和某位同学的吼声，让我尝尽世间冷暖。
我这几天一直在反思自己的过错。我偷电，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偷。往小了说，我偷的是学校的电；往大了说，我偷的是社会主义羊毛！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小时偷电大时偷税，偷窃是一种多可耻的行为！身为共产主义接班人，在今后的学习生活中，我一定会严格要求自己，严格遵守纪律，坚决不再犯违规违法的事情。
希望大家不要和我犯同样的错误，别给自己高中生涯抹上污点。我的演讲——啊不，我的检讨结束，谢谢大家。”
周羽放下话筒离去，朝十班的队伍望了一眼，黎雪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走回班级，向吴玲玲道谢：“刚才有劳你的大嗓门了。”
吴玲玲笑道：“你的检讨写得真像获奖感言。”
“当然。这都是练出来的。”
晨会过后，周羽臭名远扬，上到十六中校长，下到打饭阿姨。周羽不以此为耻，反以此为荣。他做了别人想不到、不敢做的事，虽然结果是惨烈的，但从另一方面看，他开创了宿舍偷电的先河，引来众多崇拜者前来“取经”。对来学技术的人，周羽慷慨相助，派人在门口放哨，亲身传授偷电技术，崇拜者们无不惊叹道：“你是十六中的爱迪生！”
周羽的偷电技术在十六中暗地里飞速流传。众人守口如瓶，共同保守着这伟大的秘密，防范工作做得很好，偷电专选半夜时分，早上五点起床毁尸灭迹。
正所谓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再高明的杀手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宿舍的电表出卖了他们。
宿管员每月结算电表时，发现很多宿舍用电量剧增。宿舍里用电器只有电灯和风扇，但纵观电表，学生们仿佛都过上了小康生活，每月用电量的涨幅比房价还高，一个月内翻了两番。宿管员不能坐视不理，上报给学校，政教处几位领导挑了几间用电量严重超标的宿舍，突击检查，命令学生打开各自的柜子，有人心虚不敢从命，陈主任马上变身暴力执法的城管，对柜子拳打脚踢，拉出一个小口，仿佛海盗撬开宝箱，赫然发现里面有电热水壶、电暖宝、插排等违禁物品。
这次突击收货颇丰，违禁电器搜刮了一麻袋。一周的时间，处分了几十号人，升旗大会上陈主任一一宣读，愤怒得喷出来的口气可以把话筒烧焦。
这次违规人数众多，在十六中的历史上，不敢说绝后，但一定空前。这批被处分的学生，要比周羽幸运得多，他们不仅不用上台当众检讨，而且处分力度采取平均主义，每人只吃了一个“警告”处分。周羽深感不服，不过转念一想，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过，心中稍微平衡了些。
晨会上，吴玲玲小声对周羽说：“没想到你前无古人，后有来者啊。”
“你看我教出些什么蠢徒弟，让他们适可而止，充充手机就好了，结果他们连插排都弄出来了。”
“你不怕他们供出你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们不会因此大逆不道的。”
陈主任宣读处分完毕，把手上一沓出分数往桌上砸，说：“从上个月政教处处分第一个偷电的同学后，我以为你们会引以为戒，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十六中一向以成绩优秀、纪律性强而在全市闻名，如今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你们要我的脸往哪搁？从今天开始，休息时间，宿舍全面断电，若再发现有此类行为，直接给予留校察看处分。记住，这不是气话。就这样，散会！”
当天夜晚，整栋宿舍楼和电绝了缘，除了走道上一些绿色的照明灯，提醒着他们——现在还是高科技时代。
耳旁突然又响起摩托车的引擎声，伴着几声爽朗的笑。那是自由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