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三刻,罗浩终于画完了一百张符箓,他将画好的灵符收拢起来,叠放地整整齐齐,然后放进了百宝囊中。
简单地收拾了一番,罗浩收起百宝囊,准备下山一趟。
桑琴山位于汤阳州与昆吾州的交界处,在中原偏西的地域。此山黛峰翠嶂,景色幽邃。山高五百丈,东西长八里,南北宽十里,如同一尊墨绿色的巨兽盘伏在中原大地的西隅。桑琴山在怒江的北岸,水阔山高,峻岭盘回。远眺桑琴主峰,如同一把巨大的芦灰绿色的琵琶琴,鬼斧神工蔚为奇观。
桑琴山西接轩辕,东邻神农,南边隔着怒江和东夷相望。从地理位置上来讲,恰恰是三大势力的交界处,三方势力都染指其间,桑琴之域可谓是牛鬼蛇神,鱼龙混杂。
桑琴山又以遍植桑树闻名九州,山麓上有成片成片的桑林,其叶沃若,翠波涛涛。桑琴山下有个小镇,名为圩筑镇。镇民们以采桑养蚕为生,女妇日夜丝织,机杼的声响弹唱在镇上的每个角落。
在圩筑镇,有来自轩辕的商人,也有来自东夷的走客,更不乏来自神农的豪主,天下的商贾云集于此,购买圩筑镇的丝布销往四处,也贩卖来自九州各地的丰富物产。区区小镇,却俨然三方势力的贸易枢纽。
每逢民间麻婆历的七月初九,小镇上就会有热闹非凡的集市。远近百里的山民们总是不辞劳苦,背着各类山货桑蚕赶集,沿街的铺子台面上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物,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人海如潮,山民、走客、行商,各色各派的人物挨肩擦背拥挤在摊点上购置货物。
在熙来攘去的人群中穿插着三个修士打扮的年轻人,颇为引人注目。
其中体格壮硕,身材高大的男子叫做来王珩,外号“大珩”。大珩粗眉环眼,面如古铜,鼻头圆阔,下颌突出,显得很是憨气。
大珩穿着一件绛蓝色的短袍,外罩着半臂褙子,周身结实,跨着大步,左手拄着长棍,右手拎着四方的矮榻竹篮,敞口的篮子里显摆着新鲜的山货,甚至还有几尾刚从怒江打上来的碧鱼,像极了在这片山水间来去自如的桑镇平民。
大珩身旁的那位面貌平凡的小哥就是罗浩,大珩是他的大师兄。
而在罗浩的身后,是他的小师妹,如葵。
小葵今年刚满十二,身量不高,形体瘦小。白净的脸庞上眉眼分明,玉葱似的鼻子下端微微翘起。那对黑莓子似的眼睛并不大,眼梢微微地向鬓角挑去,目光流盼之间,深棕色的瞳仁里仿佛有一颗颗火星迸发。
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是,小葵那一身精致的女修士装束,俨然一个画报里跳脱出来的巧妙小人。只见她身穿一件靛青色荷花裙,头绾云髻,云鬓里插着玉石笄,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银钏,空灵秀气的模样十分让人着迷。
“小姑奶奶,走快些罢!可别摇头晃脑地四处瞧了,都快要耽误回山的时辰了,我可不想再吃师傅一席骂了。”大珩头也不回对小葵说道,伸手拨开前方的人流,奋力地挤向前去。
小葵正走在大珩的身后,听了此话,不禁抬头看了一眼体壮如牛犊一般的大师兄,张开小嘴应道:“知道啦,知道啦!我说大师兄,你长了这么大的个头咋胆子这么小咧!”
“哪里是我胆子小,还不是你这小顽童,非要走街串巷到处看热闹,方才耽误了时辰。眼见着就要落日了,我可还没有买齐全呢,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你啊,就该回去吃一顿罚。”
“嘻嘻,我这不是在山上憋得太久了,难得下山一趟。瞅见了集市上的各种热闹,两条腿都走不动路了嘛。”小葵双手打着摆子,笑着说道。
“四师兄,你给我评评理呀!你说说看,我说的有错吗?”小葵将目光转向罗浩。
“师兄说的在理,小葵你可不许胡闹了。”罗浩目不斜视地说道。
小葵听了,顿时愤懑难平,“哼,你们这些坏蛋,就欺负人家一个小女孩。”
罗浩不作理会,扭头对大珩说道:“师兄,我去卖些符箓,晚点,和你们在山道上集合。”
“好的,你自个儿多加小心,别耽搁太久。”
罗浩独自拐进一旁的街道,暮色已经渐渐浓重起来。
从圩筑镇的主街道向左拐进葫芦街,这条路罗浩轻车熟路,三年来,罗浩经常到此卖出自己的符箓。
葫芦街上有一个小店,名叫“桑镇通灵器物坊”。名字取的是大气,不过也只是贩卖些小门小道的灵具以及低阶的符箓,比如罗浩所制的一品五行符箓。
他一进门,店主便注意到,招呼着:“罗浩来了啊!
“嗯,陈叔。”他朝店主回答了一声。
店主陈叔今年已经五十余岁了,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法掩饰的痕迹。细密的皱纹,半白的花发。
“这是今天的符箓。”罗浩从怀里取出百宝囊,抽出那一叠五行符,递到店主面前:“一百张。”
陈叔接过罗浩手上的符箓,看也没看随手放到货架上,笑着说:“幸亏有罗浩你啊,天天送符来,要不我这里货源都要短缺了。”
罗浩微微一笑,却没有接腔。
陈叔也知道罗浩的脾气,也不废话,从钱柜里拿出十两银铰,“这里是十两银铰,给你。”
罗浩接过银铰,说了声:“谢谢陈叔。”便转身离开了小店。
告别陈叔后,陈暮沿着一个小巷朝南走。今天是赶集之日,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穿过两条街,走了一会儿,他来到了一处贩卖杂物的摊子。
“嘿,小师傅,你又来了!”和他打招呼的是一个长得黑瘦的老头,他的身形消瘦像根竹竿,绛青色的短衣挂在身上,松松绔绔的不成样子。他是这个杂物摊子的主人。
在这个杂物摊子上,有许多废旧的符箓,有的是制作失败的废品,有的是耗尽灵力的旧符,罗浩蹲下,开始挑拣这些废旧符箓。
符箓的种类有许多,有五行符,有增加力量的倍力符,有日行百里的顺风符,有能够使身体身轻如燕的轻身符,也有拟物符箓,甚至有些还有一些比较少见的幻术符箓。每一个符师所制作的符箓都不可能完全相同,上古至今就流传下来许多门派的画符之法,不同的派系之间会有很大的差异。
所以罗浩要做的就是挑出那些少见的符箓,带回去研究研究符纹,毕竟长期的闭门造车只会导致自己的思维短路。
一品五行符的数量实在太多,但罗浩不厌其烦地一张张检查。
他的速度极快,几乎只要手从这些符箓上轻轻抚过便可以知道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这一切,都来源于他对一品五行符箓的熟悉。这种熟悉是三年来不间断地制作而留下来的,他不用看,单凭手感便可以判断这张符箓是一品的火符还是水符,他对它们实在太熟悉,以至于它们的每个细节。
从符纸上掠过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这张符……
罗浩心下一动,将这张符箓放到自己面前仔细端详。
从表面的构纹来看,这张一品五行符箓并无出奇之处,它纹路是现在使用最广的天一道三元开花结构,也是最普通的符阵。
然而,罗浩还是觉察出这张符箓的一丝异样。
这张符箓的厚度比一般符箓要厚上许多。
重量也重上少许。制作了数千张的一品五行符,罗浩对一品五行符的手感早就烂熟于胸。无论它采用的是何种纹路,只要它是一品五行符,它的厚度便不会出现太大的偏颇。
很显然,这张符箓有问题。
想了想,罗浩便把这张有问题的符箓和刚才发现的一张新纹路的符箓放在一起。
“这两张符箓我要了。”罗浩朝黑老头扬了扬手上的两张符箓。
“没问题,两张符箓算你十枚铜铢。”黑老头笑咪咪地说,两张废品卖出了十枚铜铢的价钱,黑老头的心里可是笑歪了。
罗浩也不废话,取出十枚铜铢递给他。
回到主街道,天色已经有些晚了。罗浩径直地离开了圩筑镇,来到了约定的山路口。
大珩和小葵正在等他,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个不停。
“师傅他老人家就是偏心!你看看二师兄楚离,那一手澜沧剑法,当真是飘逸如风,威力奇大!三师兄鹿尤,那可是凤毛麟角的幻术师啊,我都不知道被他的幻术骗过了多少次!”
“幻术讲究天赋也就罢了,可最起码我也想像大师兄你一样,力大无比,灵力高强,还能够上天入地,下海捉鱼!”
“小姑奶奶,我堂堂大珩怎么就成了最次的了?你可别不满意了,当初师傅在川宁府救了你,把你养的白白胖胖,还教你修炼,现在你倒不乐意了!”
小葵是一个孤儿,七岁那一年,川宁府发生了严重的斗法事件,有几个灵力高强的修士不顾神农氏的禁令,在人界城池的繁华处斗法。川宁府的上空,漫天飞舞的灵器焕发出绚丽夺目的光彩,一道道强大的法术爆裂而开,紊乱的灵力相互碰撞产生了乱流,府城的卫士都来不及阻拦,溢出的法术余波就已经摧毁了大半个府城,大修士的术法威能如斯恐怖。川宁府的房屋毁塌无数,成千上万的凡人因此而受到伤害。在这场灾难中,小葵失去了自己双亲。
罗浩当年跟随着师傅一行人碰巧云游到了川宁府,在废墟里救起了奄奄一息的小葵。当时的小葵也才七岁,一晃就五年过去了。
当年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她活了下来,并且活得很好。
在师傅长达数十年的云游当中,一共收养了五个孤儿。小葵是最小的一个,也是最受蒲师疼爱的一个。
小葵撇了撇嘴,不满地说道:“可到现在,师傅他还只教我一些入门的招式,一点也不重视人家的健康成长。”
罗浩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大师兄、小葵,你们好像忘记了你们的四师弟、四师兄了。”
“哈哈,四师兄,我最亲爱的四师兄,我怎么没有想到还有你陪着人家同甘共苦呢?”
“……”
“小姑奶奶,快走吧”大珩和罗浩相视一笑。
三人结伴,沿着镇子外的土路,一路往桑琴山而去。
夕阳西下,三个人的脚步越走越快,已经远超了凡人的速度,露出了几分修士的本事。
暮晖照耀在他们的身上,仿佛正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