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渊守在行宫的厨房里默默看着火炉子,跳动的火星子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炉子上的陶瓷罐里煨着人参百合鸡,浅色的鲛绡罗裙肆意洒在有些柴灰的地面上,她拿烧火棍捅了捅炉灶膛子,继续盯着火炉发呆。
那个人,真的要一直躲着她不见么?
窗外倒吊的房梁上,一道黑衣裹身的男子瘦削的身影,凝视着厨房内那个蹲在火炉旁发呆的人儿,从山洞中回来,已经过去三四日了,奉始终没有勇气面对凝渊水悠悠的眸子。看着她故意和沁儿欢\爱,看着她寡言少语,看着她强颜欢笑,看着她默默发呆……,他的心,亦随着她的情绪,万般变化!
本应由他来做的事情,她却事事亲力亲为,甚至是洗衣做饭这些粗活,她也毫不犹豫的做,谴走丫鬟侍者,一个人做得异常细致。
她刻意让自己很忙碌,忙得没有时间去想奉,去想山洞中发生的一切,日日面对沁那张一模一样的容颜,她觉得自己是活受罪!
奉知道,她注定是翱翔于苍穹的天鸾,自己希冀她过的安宁富足的生活,现在看着,很不适合她!
没有笑颜,雕梁画栋,锦衣玉食,只是禁锢她翅膀的牢笼,她是骄傲的神鸟,应该受到万众膜拜,而不是金丝雀,关在王府的金鸟笼里日渐消沉……
他错了吗?一厢情愿的以为她安然做玉卿王妃,就会得到幸福……
奉皱了皱眉,有脚步声临近,他立刻隐去自己的身形。
“业儿——”
凝渊正盛出煨好的人参百合鸡汤,放了少许盐,用勺子慢慢搅动,听到门外的呼喊声,她抬起头,看着门口被推开的门扉。
熟悉的狭长凤目,熟悉的长发如瀑,熟悉的紫衫飘摇,……
“喝汤——”她捧起汤碗,递到昆炎沁的面前。
昆炎沁嘴角轻笑,记得他指派给她成为暗二的第一个任务时,她也是这般弄各色稀奇古怪的吃食,讨他的欢心。
他张开粉色嘴唇,凝渊舀了一勺汤,轻轻吹了吹,放入他口中,昆炎沁在笑,笑得特别温馨“真好喝,煨了两三个时辰吧?”
“不记得了,似乎很久,这样,人参的滋补功效更好!”
其实比起昆炎沁,更应该用人参补身体的是凝渊自己,她却一口一口喂他喝了两碗,昆炎沁也不拒绝,汤来张口,甘之如饴,浑然不知饱胀!
他在那张樱桃小嘴上落下一吻,“这样真好!”
虽然他的业儿失忆,可是如今她的样子,他很喜欢!
虽然她不能自由外出结交友人,可身为暗影的她,压根儿就不需要朋友,他是这样认为的,有他,就足够!
虽然他的业儿经常发呆,可她做着一个贤妻良母应有的姿态,洗衣做饭等待夫君归来,这样的她,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好妻子!
刚喝完汤,凝渊又盛了碗芙蓉肉片粥,仍旧一勺一勺喂着昆炎沁。
肚子好饱!却不愿拒绝!他看着依然目光盈盈喂他吃食的妻子,虽然粥汤味道好,可他真的有些吃不下了。“芙蓉肉片粥不是我预定的早餐么?”
“早晨再做就好,多吃些,你太瘦了,应再长些肉!”如果把他养得胖嘟嘟的,应该不再像小奉了吧,一个瘦一个胖,区别自然就大了,天天看着她也不再如此烦恼。
可是,她为什么不选择离开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可能依然眷念着一丝不可能实现的希冀吧!
或者,她是应该选择离开的!
可天地茫茫,她又能去哪里?
“业儿,我……,我吃不下了!”昆炎沁终于撑到了极限,报赧道。
两碗人参百合汤三碗芙蓉肉片粥,还有一些小吃糕点,她是真的把他当猪在养。
“那好,过会儿我再给你做些茶点!”凝渊放下手中的碗,拿出鲛绡手帕,给他试了试嘴角。
沁皱皱眉,甜蜜并痛苦的点点头,还有茶点吗?过会儿肚子应该会消下去一些!
沁拉着凝渊的手,小手柔软却带着练武之人无法褪去的薄茧和坚韧,“清儿差人送来了玲珑莲,你信么,冬日的莲花还开得好好的!”
“冬日的莲花?”
“清儿那孩子就爱去御花园找潋颜君上,他培育的花草就是比别人不同,那孩子总爱缠着他!”
清儿么?好熟悉的名字,她没多想,随昆炎沁拉着手,到书房外间,新开凿的小池,覆了雪水,鸡蛋大小的小小莲叶上依稀绽放着几朵淡紫色的莲花,如寒梅傲雪,虽然颤微微的,却甚是惹人怜爱。
真是倔强的植物!
看着凝渊微微放光的眸子,他知道女子都是爱花的吧,威胁清儿向培育花草的潋颜君上厚颜无耻的要了来,也只有清儿他才会割爱吧,业儿见了,果然高兴!
“紫烟笼雪玲珑莲,业儿,你可喜欢?”
凝渊点点头,伸手碰了碰玲珑莲淡紫色的花瓣,纤小若干涸的百合瓣,若是在野外看到,她定然爱不释手,心低钦佩,可惜,它亦如她,被禁锢在了这个金鸟笼中,有的只是怜惜。
凝渊皱眉,她似乎又闻到了不好的味道,抬起头,疑惑的看着门外,“好刺鼻的味道!”
玄狼黑袍黑巾蒙得只剩两个晶亮的眼珠子,身后跟着一个比他裹得更严实的黑影,混沌的眸子充斥着暴戾和空洞……
虽然是冬日,虽然黑巾包裹只露出一对眼珠子,可他竟然只着了单衣!
凝渊的心间莫名一痛!
是药尸的味道,却更加特别!若不是她嗅觉异常敏锐,想来极难在十步内发觉他的存在!
枯败的深蓝色头发不安分的钻出黑巾的束缚,斜斜的垂在他的额头,左耳挂着一颗赤红珠子妆点的耳坠……
“主上,人带来了!”玄狼单膝跪地。
昆炎沁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凝渊的脸,将她凝视雷澈的丝毫表情变化,全无遗漏的看在眼底。
他要验证,同命蛊的效力!
“解开面巾,过来见过王妃!”
空洞的眸子转向愣愣的凝渊,黑巾下,是一张刚毅的面颊,棱角分明宛如刀削,高鼻薄唇,冷漠固执。眼底掩不住的暴戾之气和空洞如暗夜的麻木,他,是一柄杀人不眨眼的利器!没有思想,没有痛苦,只有命令!
左耳的赤红珠子,她觉得好熟悉,似乎是自己一刀一刀雕刻打磨而成,甚至亲手戴上后他便从没取下来过一般,这个人,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是赤南珠耳坠子……”
“我给你戴上吧!”
脑中模模糊糊闪过一些画面,她觉得好压抑好压抑……
“轰——”
凝渊脑中如九天雷劫肆无忌惮的乱劈,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业儿,业儿……”
好痛好痛,该死的,又开始了……
梦中,她变成了小女孩,和一个少年趴在树丛里,远远看着远处一个黑衣人削掉了一个小孩的头颅,有个女人抱着那小人头,哭得撕心裂肺。
梦中,城墙上悬挂的大小尸身,她望着,无能为力。
梦中,一个臭气熏天的洞穴里,横七竖八躺着小孩尸体,她趴在地上,看着身旁倒下又一个血淋漓的尸体,一个孩子满身血红,颤微微的站着喘气……
梦中,她第一次抽出长鞭,一鞭将一个人拦腰断为两段……
……
梦中,都是血淋淋的厮杀,赤\裸\裸的死亡,她恐惧着,成为了收割生命的杀手!
她总想逃跑,却不能逃,梦中,有个人总喊她快跑快跑……
可天地黑暗,她应该跑向何方?
“渊儿,哥哥会保护你!”
记忆中,他是一座山,她却不怎么长个子,他不是将她抱在怀里就是放在肩头,他说在彘室里饿狠了,她会不会再也长不高……
可她总是会长高的,那个宽厚的肩膀却不见了!小奉说她有个哥哥叫雷澈,那个人就是哥哥么?好亲切啊!
脸上痒痒的,凝渊疼晕过去,又疼醒过来,脸上有柔软的东西捏着,她无力的摆摆手,想将之抛开。
“在扎针,别动!”
太阳穴处似被蜜蜂蛰了一下,